三屯营南门名曰景忠门,因其正对景忠山而得名,景忠山上有一祠名叫三忠祠,戚继光在三屯营时时常来祭拜,后来又在山上建立了一座忠烈庙,用以祭奠为国捐躯的将士。
韩林将手中的单筒远镜举起,此时景忠山的半山坡上正有十数个身影,向三屯营方向窥探,因景忠山居高临下,可以将三屯营的兵力部署看的一清二楚。
方才城中鼓声大作,便是因为出现了贼奴的身影,不过来人应该都是哨探,骑着马远远地绕城一圈以后,随后登上景忠山,查探三屯营的兵备。
韩林又向西边看去,暂时并未发现贼奴大部的身影,估摸着其大部也应该不远了,按照女真人的特性,其大部应该在十到十五里左右,应该今日晚,或明日晨便到了。
他刚刚入城不久,虽然占据了四门,但城内还是一片混乱,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去将四门的守将和郭骡儿、虎力都叫到总兵府。”
韩林对着一个亲卫吩咐完毕后就下了城墙,杨善就在南门,因此与韩林并肩而行。
“鞑子看来这是要攻三屯营了,还好咱们来的快,不然就这四门洞开的样子,三屯营恐怕会兵不血刃地落在奴子的手里,那朱国彦也真是无能,竟然连自己的手下都约束不了!”
“朱国彦已经死了。”
杨善有些愕然的看着韩林。
朱国彦的死是肯定的,一方面是因为韩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袁督师,这俩人谁都不会放过朱国彦。
不过杨善以为韩林会先行将朱国彦逮拿,等日后送往京师,再如同往常那样,通过周延儒和温体仁的关系,给其定一个必死的大罪。
但没想到从韩林口中听到了朱国彦已经死了的消息。
那可是一镇的总兵啊!
在韩林入府以后便没了,这事要说和韩林没关系,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杨善感觉韩林的心情十分不好,因此也没敢多问。
杨善的感知是对的。
城头鼓响时,韩林又重新返回了屋中,见朱国彦及其老妻已经咽了气,便命人将其二人的尸身收敛了起来。
可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几次言语相讥,就是想看朱国彦或恼羞成怒或跪地求饶的场景,然后再一刀杀了他,这样方能解心头之恨。
可朱国彦明显已经有了死志,其平静的表现让韩林有一种拼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因此韩林并不开心,反而是怒火中烧,能够将心头之恨平息的,只有杀了造成赵率教殉国的阿济格,可阿济格是女真人的四小贝勒,想要杀了他千难万难。
总兵府已经完全被乐亭营的卒伍占领,但韩林并没有将朱国彦的家眷给赶出去,只是将他们全部拘押在了后院,不得出入。
回到总兵府后不久,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全身披着甲胄的韩林在主位坐了,其下左手边是以杨善为首乐亭营的人,右手边是以千总虎力为首的三屯营的人,有那么三四个,这几个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韩林。
韩林率先看向了虎力,向其问道:“虎千总,三屯营的人可都整顿好了?大概还剩多少人?”
“回大人,三屯营参与的军卒大概还有一千二百人,除军卒以外,城内还有一些家眷,商贾等,有个五六百,现在已经大部分都被整顿,少部分不予配合的,要么被逮住,要么……被立斩。”
方才的场景让虎力有些心有余悸,虽然他作为千总也上阵拼杀见过不少死人,经历了不少的阵仗,但那些胆敢持械威胁的三屯营兵,立马就被乐亭营的兵扑杀在地,乐亭营兵那股子杀意,仍让他心中一阵发寒。
乐亭营的兵大部分都经过几场阵仗的老兵了,训练充足,而且受韩林的影响,对于害死赵率教的三屯营都憋着一股气,正好没地方撒呢,这些持械的刚好成为了他们泄愤的刀下鬼。
韩林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郭骡儿:“骡子,府库那边盘点清楚了没有?银粮还能支撑几日?”
以遵化来看,可能要经历一场围城战,而粮秣则是一支军队的底气所在,因此韩林十分重视。
“粮银都盘点清楚了,府库内有粮两千石,外有醋布、盐菜等若干,加上咱们带来的粮食,大概够城内月余,另府库银五千三百九十八两。”
“战兵每人给一两赏银,民夫等予五钱。”
三屯营的战兵已经崩溃,人心惶惶,士气不在,而鞑子将至想要这些人卖命,除了军律军规以外,还得让他们落得好处以增加士气,而眼下的办法只有拿银子砸。
这些事做完以后,韩林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到已经挂好的舆图前面,在景忠山上一点,随后开口道:“景忠山上已经出现了奴贼哨影,估计其大军今天晚上或明天一早就会到达城下。”
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当听到了以后呼吸不由得为之一紧。
“那今天晚上将战兵就全派到城头上去轮岗。”
韩林摇了摇头:“不,各门都从城上撤下一半的人来,进入甬道。”
所有人都是一惊,不知道韩林为什么不加派人手巩固城防,反而往下撤人手。
看众人脸上的表情,韩林解释道:“方才女真人的哨探估摸着已经看到城内惊惶,那咱们不妨将计就计,示弱以使其轻敌。”
众人恍然大悟。
“城头仍悬三屯营旗号,晚上的火把也不必点全。”
说完韩林看着郭骡儿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演戏嘛,不妨演的像一点,骡子,趁着山上的鞑子还能看清楚,你带着点民夫,在城内装三三两两打斗,做一副混乱的样子。”
“另外就是,鞑子到时,在几个不那么重要的地方放几把火,再带着民夫在城内喧哗鼓噪。”
捣乱这件事,郭骡儿那可是太擅长了,于是点头记下。
韩林又笑着道:“诸位回去要跟底下的人都说清楚,别到时候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