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营总兵府在城正中心的十字交叉路口,钟楼与鼓楼在其东南角。
入城以后,虎力、李柱率二百人开始自东向西纠集整合乱兵,随后又命杨善接管南门、张孝儿接管北门、陶国振接管西门、范继忠接管东门,四门落锁,不许出入。
别遣郭骡儿带文书官等去仓廪点验粮草及兵备。
他与金士麟则直扑总兵府,苏日格领游骑百人及吴保保一队五十人的步卒随行。
三屯营内仍然是一片混乱,乱兵、百姓等在街巷当中逃窜,有小股乱兵正在城内偷抢,但韩林已经没有时间管这些了,他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占据总兵府,只有如此,这个混乱的军镇才算真的执掌在他的手中。
总兵府是一个三进的院落,院落前面摆着一块螭龙纹抱石碑,碑上所载的便是戚继光亲题的《重建辟三屯营城记》。
韩林没有心思仔细去阅读,反而看向其后的八字墙上,一张崭新的布告正贴在其上。
布告罗列了一大串的名姓,最上面的一人便是三屯营副总兵来同,往下数人名足有十来个,布告之尾,则用猩红的朱砂写着:“此逃兵溃将,为人臣之羞也。”落款则为一方大印,三屯营总兵朱国彦。
韩林嗤地冷笑了一声,庸碌之辈,无力约束卒伍,只能如将逃离的麾下布告以示羞辱。
韩林命苏日格率麾下的蒙古人在总兵府门前把守,随后领五十人的步卒入府。
刚刚转过照壁,就看见一队乱卒正在府内搜刮,不少下人正尖叫着逃避,隐隐还有女子哭喊的声音。
其中一人抱着一床棉被正往外走,与韩林打了个照面。
这乱卒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吓得仿佛丢了神一般愣在原地,就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韩林。
韩林也没给他留太多的时间,从腰间拔出腰刀,一下子就就将其砍翻在地,一股鲜血溅在了韩林的脸上。
韩林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随后对着吴保保道:“将府内的乱兵全部捉起来,敢反抗的,立斩!”
“是!”
体型高大的吴保保带着人就冲了进去,韩林和金士麟紧随其后,一直入到了后院。
与前院相比,后院就显得清净了许多,兴许是还畏惧朱国彦的官威,那些乱兵不敢来,不过此时连一个杂役也没有。
两侧厢房内有恸哭声传来,应该是朱国彦的内眷,韩林侧耳听了听,发现只是低声啜泣,并非是遭了兵乱,于是便不管,直入正堂。
至正堂下,金士麟猛然停下了脚步,已经走出两步的韩林回过身看他了他一眼:“之定不进去了?”
金士麟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其人虽可恨,但仍不失磊落。我在此为你值守罢!”
韩林点了点头,拎着腰刀便推门进入了正堂。
正堂内有两个人影正对坐饮酒,听见房门打开也毫不意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披头散发的朱国彦便将杯中的酒饮尽,对着身旁的老妻道:“你出去罢!”
“老爷……”
老妻似乎不愿离去,怯怯地叫了一声。
“出去!”
朱国彦暴喝,那老妻才从座位上起身,往外走,路过韩林时看了看他手中的刀,竟然对韩林做了个万福礼后才推门而出。
“朱总兵好大的威风,可这威风却不对建奴耍,不对逃兵耍,而是对自己的老妻耍,某真是佩服。”
面对韩林的讥讽朱国昌不以为意,他看了一眼韩林手中的刀,刀身之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
于是摇头晃脑地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只管哓哓问姓名,尊驾何人也?”
“太祖开国之诗,是何等的霸气,尔懦怯无能之辈,安敢吟之。”
又一声讽刺韩林收刀入鞘:“乐亭营守备韩林。”
“所为何来?”
说着,他又掏出一只空杯斟满酒以后,对着空位一摊道:“坐。”
韩林落座以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为援遵化来。”
朱国彦看了他一眼:“韩将军就不怕酒里有毒么?”
韩林冷冷地道:“我乃援将,若你还想毒杀我,那我今日杀你不冤。”
入门以后韩林的杀意凛然,朱国彦便知道他是为杀自己而来,听到韩林大大方方的承认以后,也没什么惊讶,反而开口劝道:“遵化已失,奴贼将至,将军杀我以后,便自去吧!”
韩林摇了摇头:“若我去,与门前告示之人何异?”
朱国彦听完哈哈大笑道:“某能死在将军刀下,而非死在建奴手中,倒也是值了。”
笑完以后,朱国彦看着问道:“死也要死个明白,将军因何杀我?”
韩林指了指头巾:“此为平辽将军赵大帅守孝,赵大帅几请入城都被你所拒,方才战殁遵化城下。”
“原来如此。”
朱国彦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俄顷,他的脸色终于痛苦了起来,对于赵率教之死他难辞其咎,而这个名字也犹如尖针一般,将他的泰然自若给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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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既为武将,当知外镇兵不入本地镇的道理,我辞拒赵大帅何错之有?”
虽然心中愧疚,但朱国彦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韩林点了点头:“如果按旧历来说,确实无错,可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赵大帅闻得消息以后,率众自山海关日夜兼程三百余里,人马困顿,何如教他入城休整?因循守旧,致使丧师陷地,你之大过也!”
“如果是旁人,我绝无二话,但赵帅待我如子侄,此仇不报,有何颜面苟活于世?我已立誓,朱总兵你与阿济格,吾必杀之!”
韩林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
“若以赵帅子侄之身杀我,应有之理!应有之理啊!”
朱国彦又将一杯酒饮尽以后,随后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来罢!”
韩林起身将刚刚还鞘不久的腰刀又抽了出来,不过并没有砍向朱国彦,反而来到床前,挥刀将床头白丝制的帘幔给割了下来,在手里拧成一股绳后抻了抻,丢在朱国彦脚下。
“你虽因循守旧、怯懦无能,但不失忠诚磊落,给你个体面,自缢罢!”
朱国彦有些惊讶,睁开眼睛,怔怔地看了地上的帘幔一眼,叹了口气将其捡起。
刚要说话,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又被人推开。
是朱国彦的老妻去而复返。
“不敢教老爷独行,老婆子愿同往。”
朱国彦身上一震,盯着老妻看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还请将军也为我割一股帘幔。”
片刻后,韩林从屋内推门出来,金士麟回过头来。
韩林对其微微点了点头。
一股热泪倏地从金士麟眼中滚下。
韩林刚要出声安慰,猛地听见钟鼓楼上鼓声大起。
“来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