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止步深海 >  第416章 师父的立场

王崭微微抬头,却看到葛元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写满了欲言又止和心不在焉,于是问道:“师父你有什么话直接讲就好。”

犹豫片刻,革元春还是开口问道:

“他......还活着么?”

说此话时,葛元春目光紧紧盯着街道的深处,尽管那里黑漆漆的一片,但他还是在很努力地看,试图从那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王崭当然知道师父说的是厉黄秋,心中突然升起调侃之意,于是故作轻松道:

“你说大师兄吗?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师父的面容重返25岁,让他感觉少了一些边界感,所以同龄之间开些玩笑,也无伤大雅。

葛元春听闻此言,身形明显一怔。

在刚刚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他也进入了重聚灵气的重要阶段,无奈只能将神识都收了回来,也就无法判断药王石臼之外的情况。

半晌,革元春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一味地驻足观望,嘴里小声念叨着:“哦,如此......甚好,他心已入魔,注定再无改邪归正的可能,死得好,他就该死。”

王崭抱着双臂,意味深长地欣赏着师父的心口不一,感觉十分有趣。

他很好奇,师父在感情上为何如此含蓄,这是正道之人的通病吗,还是华夏自古以来的文化沉淀?

似乎那些规矩框住的不止是他们的行为,同时也框住了内心的纯粹。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葛元春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放弃厉黄秋,一直想要把他从深渊之中拉上来,嘴里说的“厉黄秋该死”,也只不过是对大弟子的恨铁不成钢罢了。

换句话说,只要厉黄秋低个头,说一句“师父,弟子错了”,葛元春绝对可以既往不咎。

反过来看,厉黄秋也是一个德行,他其实也在等待,等待师父和他解释自己作为掌门身不由己,等待师父给他一个台阶下。

别人不知道,但王崭心里却很清楚,这个大师兄根本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也没有彻底坠入所谓的邪道。

从今晚两人动手之前的对话之中就可以知道,他心底还留存着一部分善念,只不过是被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再加上他那易碎的玻璃心,以及周勋的教唆引导,才会越来越离谱。

师徒二人为了所谓的面子,如同即将离婚的中年夫妻,一直犟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对此,王崭唏嘘不已,他有着不同的人生理念。

人生短短数十载,如果一直这么压抑着心中所想,将会有多少遗憾。

在情绪成为快消品的年代,“满足感”俨然已经被列入奢侈品的行列。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欢就靠近,反感就远离,这才是拒绝内耗的正确方式。

想那么多干嘛呢?心里有苦说出来不就好了嘛?

一味的压抑内心,只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王崭虽然对这二人都能理解,但如果下次遇到厉黄秋,他还是会不留余力地去斩杀对方,今日确实是真气透支才放任对方离去,一码归一码。

古武界不是讲人情的地方,社会上的那一套方式行不通,善念会给自己留下祸根,他已经在周勋身上吃过亏,当然不会继续犯错。

眼看葛元春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王崭也没心思去戏耍他了,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开玩笑的师父,厉黄秋没死,只不过被我炸成了重伤,被周勋给救走了。”

革元春眉心一凛,怒声道:“你怎不杀了那厮?”

王崭有些诧异,他以为师父会开心一点,没想到反而会生气。

革元春深吸一口气,彻底表明了态度:“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没错,厉黄秋于我而言,是亲手栽培的弟子,是我前十年的心血,比家人也差不多。”

他转过身,眼神真诚且无比清澈:“但那都是曾经了,厉黄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对他的救赎和怜悯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如果今后遇到,请不要再有所顾忌,我要你动用全部实力,去斩了他!千万不要再留下祸患!”

听闻此言,王崭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暖意,他明白,师父这是在表明立场保护自己,也是在做断舍离。

人生的意义如何?修炼的意义又如何?王崭心中感叹,自己可能做错过很多次选择,但投师革元春门下,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

每个人所看到的世界,都是自己内心的投射,见花云花,触木云木。生活像一片土壤,你喂它肥料,它自会给你青山绿水。

其实,对于革元春来说,也是如此,虽然两个弟子同样优秀,但在心境上却天差地别,一个是高瞻远瞩的鹰,一个是喂不熟的狼,相比之下,答案无需多言。

为师者,当然愿意去浇灌能成长为参天大树的灵根,而那些只会匍匐在阴暗角落中的低矮野草,弃了也罢。

“知道啦师父,我那不是真气都用完了嘛。”

这时,远处传来了细弱蚊蝇的铃铛声。

“叮铃…铃……”

王崭侧目望去,有些意外,高添硕竟然还没有离去,那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于是他转头对葛元春说道:“师父你先上车,车停在前面庐山路和景字街交口那边,我去和高添硕打个招呼,随后就到。”

葛元春瞄了一眼远处的楼顶,点了点头,就朝着车所在的位置走去。

“小心一点。”

“放心吧师父,高添硕不是敌人。”

王崭接连几个纵跃,将街道旁的底商房顶当做落脚点,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百米之外的楼顶处。

高添硕果然还没走,腰间挂着横纵交错的红绳,上面绑着的铃铛被晚风肆意玩弄,发出清脆的声音。

虚拟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像荒野里游荡的厉鬼,说不出的凄冷。

“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谢谢你呢?”王崭带着三分笑意,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恭敬、谦逊一些。

他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真心想要感谢,二是想问问对方到底是什么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