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的,伊利亚斯后面才明白,并非是理论上知道了,就可以体会其中蕴含的含义。
正如他接受了自己雄父的基因和血脉,就让他雄父的离开成为必然。
过去的种种选择和行为构成日后的结果和新的选择。
只是那时候的伊利亚斯,不愿意接受这些事实,只固执的希望一切如自己所愿。
很小的时候,当他接触到关于爱和性的教育时,普罗米修斯没办法给他说明,第六任冕下抹去了属于自己的情感和记忆,自然也包括爱欲和性。
他只能去询问具体的虫族,他问米拉克莱,自己的雄父和雌父是否就属于其中的范畴。
米拉克莱没有给他答案,只说:“这不是我们能够判断出来的,我们的看法是多余的,只有他们自己评判。”
伊利亚斯觉得这话不对,任何东西都该有个评判标准才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该用一把尺子量的分毫不差。
后面日渐长大,见的多了,就逐渐明白,确实没有固定的模样,无法用标准来衡量好坏。
爱就是掺杂真假,好坏,对错。
并非是由外虫能够评判是否值得。
只是伊利亚斯仍然无法理解,倘若真的爱为什么还会有故意为之的分离和伤害。
余下的那几年旅途,伊利亚斯没和提摩西分开过,他们并不言明自己的一切,也不互相解构彼此。
那时候,伊利亚斯觉得,每一天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前进,他不必考虑太多,不去思考未来,过得很开心。
伊利亚斯从前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就好像他眨眨眼睛一样,就过去了几年。
他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碰到了不一样的事情,每一天过得都不一样,不算浪费珍贵的自由时间,将来也不会后悔。
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时,回翡翠岛的时间悄然来临。
在一个清晨,伊利亚斯刚刚醒来,普罗米修斯飞到他的肩膀,提醒道:“你再不打算回翡翠岛,米拉克莱就要过来找你了。”
伊利亚斯被他吓一跳,残存的睡意很快消散。
伊利亚斯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回翡翠岛,但他一直拖拖拉拉,不愿面对。
如今避无可避。
伊利亚斯不想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为此感到难过。
伊利亚斯对着镜子刷牙,比量他是不是有长高,他现在已经长到一米七五。
伊利亚斯觉得他的长相并不像他的雄父,他的轮廓要多几分冷硬,眉眼也多几分深刻立体,嘴唇倒最为相似,饱满红润。
伊利亚斯戳了戳镜面,对时间的流逝重新有了概念,他确实长大了一点。
伊利亚斯跑到外边,提摩西还没有回来。
提摩西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不会特意瞒着伊利亚斯,却也不会特意告诉他。
伊利亚斯将东西收进箱子里,给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想着措辞。
圆圆的、刺眼的恒星挂在天空,阳光洒下来,宣告新的一天开始。
很高很大的树木在远处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苍绿色,长势良好。
一切都那么美好,显得不真实。
伊利亚斯永远记得那天。
他没等多久,就看见提摩西自远处走来,步伐不快不慢。
这样的场景有过很多次,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伊利亚斯在等待。
提摩西走到他面前,伊利亚斯就仰头看他,弯眼微笑。
伊利亚斯道:“提摩西,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
提摩西很少听伊利亚斯说自己的过去,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哪里?”他回答道。
伊利亚斯看向远处的天空,慢吞吞道:“在很远的地方,一直往南走,在天上。”
说了和没说似的,哪有家在天上呢。
提摩西已经习惯伊利亚斯偶尔不着调的话,道:“那确实很远。”
“提摩西。”伊利亚斯喊他一声,蓝灰色的眼睛像溢满水的湖泊,显得忧郁悲伤起来。
“我要回家了。”他慢慢道,“我离开太久了,必须要回家了。”
提摩西怔愣了片刻,一时间没有说话。
伊利亚斯轻轻垂下眼睫,也不知道说什么。
伊利亚斯很难分得清自己的心境,他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尽量忽略茫然和那点痛楚。
不舍是应该的,难过也是应该的。
可回到翡翠岛是不可更改的事情,他离开的那天就知道的,并为此长久做好了心理建设。
提摩西看了他一会,道:“回家?”
伊利亚斯未曾和他提及过自己是否有亲虫,提摩西自然也没有问过。
回家这两个字对提摩西而言过于遥远陌生,但并不妨碍他理解伊利亚斯的意思。
提摩西脸上仍然保持着他一贯的平静表情,他缓声道:“那么远的话,我送你回家。”
伊利亚斯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倘若下定决心的话,还仍然拖延和提摩西在一起的时间,理智就很难继续占主导了。
提摩西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微笑,但并没有成功,他就不再尝试。
伊利亚斯站起身,右手提着箱子,普罗米修斯趴在他的肩膀上。
提摩西看出伊利亚斯的决心,提摩西面对过很多分离,坦白来讲,他对此接受良好,挽留和愤怒都无法改变一个执意要离开的虫族,更何况他鲜少有这样的情绪。
偏偏此时此刻,有无法抑制的情绪翻转上来,连带着神情僵硬,眉眼深邃沉冷。
轻率敷衍的理由,执意离开的决心,宛若通知的告别。
可无论情绪如何发酵,他都无法对伊利亚斯说出什么尖锐冰冷的话,以至于只剩下沉默。
伊利亚斯感受到气氛的凝滞,连带着呼吸也闷闷的,透不过气,他张了张嘴道:“我走了。”
提摩西知道这并非正常的道别,不打算告知他任何信息,意味着从今往后不会再见。
提摩西到底没克制住,轻抬嘴角,语气冰冷嘲道:“伊利亚斯,你想走就走,什么也不需要说清楚,你觉得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