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欣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风险,她坚定地说:“我会尽量想办法不让我妈去查。而且,我妈很信任晓萱,如果真有什么不对的苗头,我会让晓萱出来帮忙打掩护。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还是不幸被拆穿了,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她的目光变得决绝,“我会对和你有关的关键人去解释,说明是我硬拉你帮忙的,你只是心软,讲义气,不忍心看我被逼婚才答应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看着她一副准备独自承担所有后果的样子,江春生心中既感动又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雨欣,恕我直言,你本身条件这么好,迟早也是要找男朋友的,为什么就不尝试着接触几个优秀的男士。我发现你们县委县政府里面就有不少优秀的男青年。你这样做,意义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暂时逃避这次的压力吗?”
周雨欣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亮起一种倔强的光芒:“意义就是,我要让我的家人,还有那些打着‘为我好’旗号的人明白,找男朋友是我自己的事,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其他任何人都不要干涉!我用这种方式拒绝他们,是为了争取我自己的选择权,哪怕我找一个扫马路的清洁工,他们都必须尊重我的选择。当年伟人的子女,自己找的另一半不就是普通工人吗?——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让他们不再干涉我的个人问题,让我能喘口气,按照自己的心意和追求去生活,去等待、追寻自己心仪的人,那就值了!”
这番话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江春生对周雨欣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周雨欣只是一个单纯的、被逼无奈的女子,为了逃避某种困境而选择了这条路。
然而,现在他才意识到,周雨欣远非如此简单。她的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异常清晰的自主意识,以及对利益婚姻的强烈反抗决心。这种倔强和勇气,令江春生不禁对她心生敬佩之情。
然而,敬佩归敬佩,现实的矛盾却像一座沉重的巨石,死死地压在江春生的心头,让他无法喘息。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思考着如何在这个充满矛盾和情感危机的局面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如果答应下来,要不要告诉朱文沁? 隐瞒,无疑是埋下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每次他去“扮演”周雨欣的男友,都会对朱文沁心怀巨大的愧疚,言行举止难免会出现异常,以文沁的聪慧和敏感,极易引发怀疑。一旦朱文沁察觉并最终发现真相,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痛苦,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可如果告诉朱文沁,她能理解吗?能接受自己主动追求到的心爱的男朋友,去给另一个各方面条件比她还好的女孩当“临时男友”,哪怕是假的?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坦诚的风险,似乎也不小。
单位那边呢? 他频繁与县领导的女儿接触,很难不引人注目。钱队长会怎么想?是觉得他“攀了高枝”?还是另有所图?老金也会对他人品产生看法。其他同事的闲言碎语,也足以让人心烦意乱。——他这个“学雷锋、树新风”的模范,瞬间就形象崩塌。
还有父母那边,虽然暂时可能不会知道,但纸包不住火,万一传到他们耳朵里,又该如何解释?
最重要的是,他如何在朱文沁的真诚和周雨欣的“表演”之间穿梭?这会让他的内心陷入巨大的痛苦和自责,感到人格的分裂。一边是深爱自己且自己也不愿有丝毫伤害的女友,一边是于己有恩且身处个人问题困境的好朋友,他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文沁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刺痛着他。“我要是答应了,哪怕只是演戏,也是对文沁的背叛,因为我必然要对她说谎。我成什么人了?我还配得上她对我的信任吗?”强烈的道德谴责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是……” 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雨欣对我有恩。没有她当初的鼎力相助,我的工作调动绝不会那么顺利。而且,两人的关系,应该算是非常要好的异性朋友。现在她遇到了难题,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把我‘推’了出去当挡箭牌,既然已经推出去了,这个戏能不往下唱吗?我如果此刻袖手旁观,严词拒绝,岂不是忘恩负义?她又该如何收场?她母亲那边如何交代?那个赵建平的压力她又如何抵挡?她一个平日清高、自信的女孩子,已经放下尊严来求我了……”
恩义与情感,责任与道德,像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江春生。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艰难。包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夜市嘈杂声和彼此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桌上的菜肴渐渐失去了热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雨欣紧张地看着他,双手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强人所难,她已经在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之时,孤注一掷、先斩后奏的把江春生拖出来挡在了她身前,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江春生的善良和仗义上,就像他们第一次碰面,他会不顾一切的帮她去追击歹人。
终于,江春生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周雨欣。他想到周雨欣的无助眼神,想到她刚才那句“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的决绝,想到她反抗利益婚姻的勇气,再想到自己欠她的那份人情,想到和她建立起的友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
“雨欣,这件事……风险很大,对我,对你,都是。”他先强调了困难,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曾经帮过我,那份情谊,我江春生这一生都会记着,而且我们还是好朋友,现在你遇到了难处,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周雨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希冀的光芒。
“我答应帮你。”江春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过,为了这件事的善始善终,我们需要敲定几件事。”
“你说!江大哥,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周雨欣激动地连连点头。
“这一,时间就按你说的,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戏都要结束。”
“好!”
“第二,只在绝对必要的场合‘演戏’,尽量减少次数和影响范围。而且,每次需要我们配合之前,必须提前商量好关键细节,尽量减少即兴发挥,不然,一旦配合的不默契,就演砸了。”
“没问题!我和你考虑的一样!”
“这三……”江春生停顿了一下,语气格外严肃,“这件事,我决定要告诉朱文沁。”
“啊?”周雨欣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极不自然,“江大哥,这……这能行吗?文沁她……她会怎么想?万一她不同意,或者……”
“正因为风险大,我才不能欺骗她。”江春生打断她,语气坚定,“隐瞒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和伤害。我会找合适的机会,用合适的方式告诉她。如果她坚决反对……那这个忙,我可能就帮不成了。但我必须尽最大努力取得她的理解,哪怕很难。”这是他内心挣扎后得出的最终结论,他无法背负着对朱文沁的谎言去进行这件事。
周雨欣愣住了,她显然没料到江春生会做出这个决定。她看着江春生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是他不可妥协的底线。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虽然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敬佩:“江大哥,你……你是个真正负责任的人。你的这个决定我让觉得找你帮忙是无比正确的。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如果文沁真的不能接受,我……我也绝不会怪你。”
“雨欣!你就放心吧,既然我选择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她,相信她会正确对待的。”江春生安慰。
见江春生同意,并且如此坦诚地面对可能的最大障碍,周雨欣心中的大石仿佛落下了一半,同时也对江春生产生了更深的敬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却又夹杂着忧虑的笑容。
事情谈妥,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凝重。江春生拿起筷子,招呼道:“好了,雨欣,我们先吃饭吧,菜都凉了。好久没有和你聚聚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要不要喝点什么? ”
“陪我喝一点红酒可以吗?”周雨欣提议道。
江春生看着周雨欣的眼睛,两人毫无波动的对视了数秒后,江春生站起身:“我去拿。”转身出门,来到楼下前台,要了一瓶长城干红让服务员打开,然后,又让服务员把账算一下先结了,后面如果再加什么再说。
江春生拿着开好盖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回到包间。他知道周雨欣其实不胜酒力。他已打定主意绝不会让她多喝,最多只让她喝一杯。
“雨欣,还记得你上次在这里喝迷糊了吗?也是红酒。”江春生提示着,坐下来。
“嗯!”周雨欣尴尬的笑了,“晓萱也在。”
“所以,你不能多喝。你最多只能喝一杯,可以吗?”江春生紧紧地抓着酒瓶,目光凝视着周雨欣,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周雨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怎么?害怕我喝多了让你背回家吗?”她的语气轻松,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期待。
江春生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喝多了会不舒服。”他的声音温和而真诚。
周雨欣轻轻一笑,话锋一转:“放心吧!我就是想陪你喝一点。我喝多少,今晚全凭你安排。”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信任和依赖,让江春生感到安心。
“好!”江春生放心地笑了,他知道周雨欣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让自己喝太多。
随着话题的展开,周雨欣的心情明显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她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她不时地给江春生夹菜,关心地询问他的工作和学习近况,以及家人的情况。
江春生则一边回应着她的交谈,一边给两人倒酒。然而,他给周雨欣倒酒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每次都只是慢慢地往下滴几滴,而给自己倒酒时,却是半杯半杯地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雨欣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不禁抗议道:“你这是在虐待我吗?怎么给我倒这么少?”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撒娇的意味。
江春生笑着解释道:“我这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少喝点酒对身体好。”
这顿饭就在这样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气氛中进行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既有着熟悉的随意,又似乎潜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
离开“百珍园”时,周雨欣要结账,江春生说账已经结了。“说好了我请你的……”周雨欣过意不去。
“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何况明天还是端午节,就当是我提前祝你节日快乐。”江春生摆摆手,不容置疑。
两人并肩走在华灯璀璨的街道上,晚风吹拂,带来初夏夜晚的凉爽。江春生问起了以后具体的联络方式:“雨欣,接下来我会转场到318国道大中修项目上去,具体地点还没完全定,但很可能离城比较远,工地和周边可能都没有电话。如果有什么‘场合’需要我,我们怎么联系呢?”
周雨欣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回答道:“江大哥,你确定要去哪个工地之后,提前告诉我一声具体地点。万一有什么紧急或者关键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去找你,或者托可靠的人带信给你。”
“也好。”江春生点点头,“对了,12号和13号,我要参加电大的学期考试,这两天肯定没空。等考完试之后,我再联系你,听你的安排。”
“嗯,好的。预祝你考试顺利!”周雨欣真诚地说。
两人很快就走到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口,该分手了。江春生和周雨欣走进院子,一起来到自行车棚。
江春生推出自行车对周雨欣说道:“雨欣,明天端午节,祝你节日快乐!”
“江大哥,也祝你节日快乐!谢谢你……真的。”周雨欣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再见,江大哥。”
看着周雨欣转身走进大院深处,身影消失在柏树林的阴影里,江春生才跨上自行车。虽然是往家的方向骑,但踩得却非常缓慢,仿佛是在漫无目的地沿着昏暗的街道缓缓前行。
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脑海中,周雨欣无助的泪眼、决绝的表情,与朱文沁信任的笑容、娇嗔的模样交替出现,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刚才在包间里做出的那个决定,此刻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他一遍遍地问自己。答应周雨欣,是出于报恩、同情和友谊,但将朱文沁置于何种境地?向她坦白,她是支持还是反对,结果难料,搞不好还会给他们的关系发展就此埋下祸根。隐瞒?他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他做不到,而且,等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后果会更严重。
不知不觉,他骑到了一条陌生的小巷口。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窗口透出的幽暗灯光,像黑暗中野兽的眼睛,窥视着这个心事重重的年轻人。他停下车,单脚支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巷口,内心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今天的这个决定,如同掷出的骰子,落点未知。他不知道,这场被迫开始的“假凤虚凰”的戏码,最终会将他,将周雨欣,将朱文沁,三个人的命运引向何方。是福?是祸?前方等待他的,是风平浪静后的解脱,还是足以将他吞噬的惊涛骇浪?
他久久地伫立在夜色中,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眼中闪烁的复杂光芒,透露着他内心激烈的挣扎与对未来的深深忧虑。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