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
礼县。
楚军废弃的营盘旧址,土灶冰冷,城池一片狼藉,
赵国几个老辅兵带着孙儿,将楚人遗弃的帐篷、皮革、绳索……等等,只要有用的都收走。
小孙儿只有十岁,但已经踏上了征战的旅途,他麻利的捯饬一些楚军布料,
可那些破布,就似楚国溃逃一般,布料一扯就碎,呛的几个老兵咳嗽,叫骂不停。
自古岐山道,地势险峻。
赵国数月时间,强行攻克了楚军一座座军事重镇,
这让赵人的士气,燃烧到了顶点。
礼县城墙上,老辅兵看见,一支支赵人队伍,进入了礼县打扫战场。
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呸了一口,
“这群狗日的,打仗不英勇,抢东西倒是快。”
是的,抢东西。
自古打扫战场,多多少少可以带点私货。
这事虽然累,但比起打仗来说,算是福利了。
赵国的后勤已经来了,方才的冷灶,在十几个火头营咂摸咂摸后,燃起了火焰。
远方,山崖陡峭上,林木摧折,一棵棵树木被放倒。
赵人在攻陷礼县的第二天,就开始恢复这座军事重镇的价值了。
老辅兵等几个同伴,这些长年征战的人不是傻子,
很明显,赵人的太子要继续打。
大军将会在礼县休整,补充器械和兵员,
待赵军恢复元气后,楚人的汉中,甚至蜀中也不一定能保住。
陇西大山,到处是赵人的欢呼。
战争就是这样,对底层庶民、佃户来说,
活着的人得到一切,死去的人只能怨命不好。
只是,这些摇旗呐喊,疯狂发泄压抑的赵军各级兵卒不知道,
此刻,
帅帐里,影响整个陇西战局的事正在发生。
“为什么?孤想不明白为什么。项茹在干什么事?”
“别人巴不得离祸乱远一点,她就偏偏喜欢上去惹是非。”
“太……太妃坚决否认这件事。现在也没有证据说明是太子妃干的。”幽州来的武川族人,支支吾吾的辩解了几句。
可他如此说,却遭到了帅帐里,关中大将军的咆哮怒骂,
“这种事还需要证据?只要项茹出现,别人就会认定是她。”
“陇西好局啊!关中十几万赵民死去,前线也不负众望,现在正是南下汉中、蜀地之时,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帅帐里,
威风赫赫的太子李信来回踱步,显然怒不可遏。
这种情况,各路赵将只能低头不语,
毕竟涉及到赵人高层,跟储位之争,他们不敢乱说。
李信很头痛,他不甘心。
余建山已经穷途末路了,如今却有可能死灰复燃。
陇西打仗的这几个月,他做梦都没想到,幽州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三弟李定的宠妾被同乡刺杀,太医治不好,死在皇庄,后草草下葬。
自此之后,李定竟然开始逐渐接手刘家的力量。
他在黄河水军战场,身先士卒,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向天下各族证明了,他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物。
青果案中,赵阿三牵连赵阿四,玄武军大将被贬,
杨延、程庆等人怒不可遏,但却不敢沾染是非,怕惹了皇帝忌讳。
最后竟然是老三让贺诗楚出头,咬死了幽州青果的幕后受益者三当家焦仁。
铁坨子,竟然倒了!
短短几个月,太师被贬,太傅被贬,青山一族的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更可怕的是,现在整个赵国,一日之间谣言满天飞。
说他李信对皇帝不满,欲要在陇西拥兵自重,割据关中、蜀中,自成西赵。
“启禀太子,大军情况有些变化了。”帅帐左侧文台,李勇身覆轻甲,但却拿着一份赵册,对李信道,
“大将军,周伯部已经派遣了一万兵马,退守三岔口,如今大军粮道,他随时可以断。”
“靠他大爷的,周伯什么意思?前线打仗,他准备拆台。”赵东金是个火爆脾气。
这段时间,太子李信的气魄已经完全折服了他。
此刻,见赵军之中,举足轻重的主力军周伯部,竟然分了一半兵马守后路,当即就火了。
得罪人啊!?
郭孝恪跟萧雄信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的别过头去,
这赵东金真是脑子越来越直了。
人家周伯本来就是三岔口守将,派遣兵马回去守着,这不是理所当然?
只是说,这个时间点,确实敏感,有点威胁的意思。
当然,
帅帐里,郭孝恪跟萧雄信也没有反驳赵东金,
他们已经是太子嫡系了,站在自己人的角度对付外人,这是毫无问题的。
“现在的问题,不单单是周伯。”帅营里,这个时候,也只有龙骧将军李兴敢开口说话了。
“关中各族,河北各族,甚至北疆各族,这些散兵、仆从军,过两天就要人心惶惶了。”
“所有人都害怕成为叛军!”
“圣皇帝之威,谁敢提造反两个字?别说是他们,就算龙骧、白狼内部,很多将领都不敢沾啊。”
这就是大势!
当一个皇帝无敌时,没有任何人会跟着所谓的将军去造反。
因为必死的路,没人去。
更重要的是,当今天子,安定山河,击败民族宿敌,收漠北、夺辽东。
如此丰功伟绩面前,赵人自信空前强盛,造反那是没有任何外部支持的。
“哎……”帅台前,李信眼中全是无奈,
他看了兴哥一眼,拍了拍他的青龙玄甲。
李信想说,让刘忠武来前线吧,要不没人能统筹赵军了。
只是话到嘴边,李信说不出口。
军中武将,最重威名。李信要摆明了看不起青龙,那就是乱命。
“郭孝恪!”
“末将在。”甲胄响动,郭孝恪来到堂下,行了大礼。
帅帐里,头盔显小,天生异象的太子李信,
重重的双手拍了拍郭孝恪的双肩,用男人,也用军人独有的交流方式,恶狠狠的道,
“你率领本部十四营精锐留下,好好辅佐龙骧将军。”
“周伯那边跟咱们不是一个体系,混在一起反而麻烦。孤走之前,会给一道命令,让河北兵马跟着他去打东边。”
难啊!
陇西战争又难了。
赵军失去主心骨,各部不能统筹,力量大减。
可要是放弃礼县、河池等地,那赵人数万兵卒死去加关中的损失,岂不是白打了?
现在,只能打烂仗。
让赵军郭孝恪、李兴、周伯、刘承玄、马桐等力量,不停的跟余建山打。
只要楚军没有恢复力量的机会,那他们就可能被压死。
只是,这么干乃是下乘中的下乘。
郭孝恪是太子亲军,李兴是龙骧军,周伯是皇帝族人,
马桐虽然是定襄军,但他是东线部队。
赵军在陇西有四个体系,那自然是协同起来非常麻烦。
楚军像一块石头,赵军像一盘沙子了。
更可怕的是,对手乃楚军名将余建山。
今后战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诸位!”帅营里,关中大将军李信,在帅台前,高高举起了酒杯。
这一刻,他仰头望着远方的群山。
礼县的城墙,布满了灼烧与巨石撞击的斑驳痕迹。
远方谷地,虽然铺设了道路,但有些地方极度狭窄,
山涧下又水流湍急,一个不小心,人马损毁。
这半年征战,赵人克服了多少苦难,
但没想到,最后时刻,他却不能再留下了。
“这一杯酒,为诸君贺,为赵人贺!”
“孤留在这里,只会人心惶惶,兵无战心。”
“当然,幽州事态混乱,孤也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
“望各位同心协力,汉中战场,再建奇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