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紫红色的雷光瞬间撕碎了阴云密布的天。
耀眼到极致的魔法辉光吞噬了所有的色彩，仿佛世间万物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
但那道神罚般的雷击只是短短维持了一秒不到。
只是在电光轰击大地的瞬间引发了一场地震，又随即匆匆消散，好似从未出现过。
“……”
萧家军战士们已经来到了玄明宫周围。
近距离感受到那股澎湃的能量，所有人都只感觉眼前一阵恍惚。
他们好像也看到了那场雷暴的画面。
只不过转瞬即逝，像是一场集体幻觉。
“……？”
索莉娅望着突然间恢复平静的天空，片片晶莹的细雪重新落上了脸颊。
她微微皱眉。
“……那是拉尼娅的魔法。”
虽然已经从柳思卿口中得知了三位魔徒抵达黄朝，并深入玄明宫直面龙神。
可在亲眼目睹那道魔法后，索莉娅总感到有些违和。
“不对劲。”
拉尼娅本就不是会顾忌普通人死活的善类，若是再涉及关乎魔王的安危，她更是会彻底丧失理智。
所以她会释放这种规模的魔法，必定是认定一个事实——索莉娅已经被龙神囚禁。
于是她判断杀死龙神，才有可能让索莉娅回来。
可刚才的拉尼娅倾尽魔力释放全力一击，却又如此潦草收场。
这似乎与先前的逻辑相违背。
除非，拉尼娅的魔法被强制打断了。
结合魏子期那个老狐狸收集的情报来看，龙神并不擅长常规的法术。
所以，祂所用的手段只有一种——时空权柄。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
“既然时间重置，那我们应该失去对刚才的记忆才对。”
“可为什么我们没有受到影响？”
旁听了索莉娅自言自语的思忖，柳思卿跟上了她的思路，并将这个疑点抛了出来。
“难道……因为我们打破了祂的空间封锁？”
柳思卿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索莉娅点点头，但并没有完全认同。
“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索莉娅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你们刚入城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柳思卿抬头，冬日的暖阳高高悬挂在头顶，先前还洋洋洒洒的大雪已经小了很多。
只是片刻，她就理解了索莉娅的意思。
“哦！我懂了！”
“……啊？”
科琳娜和萧凌云跟在两人后边听得出神，而更后面的萧家军战士们就更懵圈了。
索莉娅扭头瞪了一眼装傻充愣的科琳娜。
“龙神明知我们手握拘魂地，即使再傲慢也不会平白创造额外时间线徒增变数。”
“所以大规模的时间回溯应该是不会轻易发生的。”
“但刚才我们看到的，超位魔法瞬间消失，明显是回溯的手笔。”
“我猜测，龙神已经提前将天京城以网状或是环状划分出多个区域。”
“每个区域由不同的时间流速和空间分割，小规模回溯也不会影响到其他区域。”
“于是祂只需要将权柄覆盖整座天京城，便可令错位时空的我们自相残杀，同时也能够随意抹除潜在威胁。”
“啊这……”
“那咱们还打啥啊？这不是去送死嘛？”
萧凌云挠了挠头，但随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像是生怕被人误解。
“咳咳——我没说怕啊！我不怕死的！”
“我只是不想……呃，不想死得太无谓。”
索莉娅看了看这个粗粗壮壮的女将军，一股熟悉的既视感浮现在眼前。
总感觉和某人在哪些方面高度相似呢。
索莉娅的视线微微飘忽向一旁。
“……嗯？看我干嘛？”
感受到索莉娅那幽幽的视线，科琳娜顿时愣了下神。
“没什么，看你可爱。”
“啊？哦、哦……嘿嘿～”
索莉娅挪开眼睛，注意力又放在了刚才萧凌云提出的问题里。
“如果你们愿意信我，就听我的计划。”
“我不会安排任何人进行无意义的牺牲，这一点萧统领毋须担心。”
索莉娅与萧凌云对视。
她并不认为对方的质疑是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是对自己手下将士们的负责。
相反，若是将这份责任心归结为对个人权力的挑衅，那才是狂妄而傲慢的蠢货。
“我……咳咳，索莉娅小姐，本统领自然是信你的！”
“小思思早已经跟我介绍过你了！她的话，我本就信得过！”
“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萧凌云拱手抱拳，顺手就摘下腰间的兵符。
正当她想将兵符递给索莉娅以表示信任的时候，索莉娅却果断拒绝了她。
“萧统领，您的兵，您自己带。”
“实话说我并不擅长领兵，术业有专攻，这一点还请您牢记。”
索莉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也理应提前将这些话说明白。
毕竟双方只是合作关系，断不可能越过统领掌管大军。
“呃……好吧。”
挨了一顿数落的萧凌云挠了挠鼻头，灰溜溜的又把兵符揣回兜里。
其实她也只是做做样子，反正一起被传送过来的也都是萧家军的战士。
除了她以外，还真没人能调得动他们。
这兵符充其量也就只是个象征意义罢了。
“那咱们……”
萧凌云刚想问问下一步打算，索莉娅却更先一步伸出了手。
她取出了魏子期交给他的那卷天京城地图。
那画面上实时活动的人物，倒是让柳思卿和萧凌云两人吃了一惊。
特别是萧凌云更是连连直呼‘好宝贝！’。
索莉娅没理会她俩，手指对着天京城中的好多个地方戳来戳去。
大约几十个地点，基本都是各街区的地标建筑，相隔距离也大致相同。
“萧统领，照这些地方，分别每个地方都派出一名斥候。”
“如果处于夜间，就放黑烟，处于晨间，放青烟，处于午后，放黄烟。”
“若一路经过，天色没有任何变化，就放白烟。”
“烟？”
不只是萧凌云，就连柳思卿这下脑袋也有些转不过弯。
“你想靠这种方式判断时之力对城市的覆盖情况？”
柳思卿指着画中不断变动的画面，微微颦眉。
“没错。”
“龙神将天京城划分为无数区块，各个区块时间流速不同，比如城门处仍是清晨，而承天酒楼这里已经是正午十分。”
“我想利用这幅画，将每个区块的大致流速归类，至少能够总结出一些规律。”
索莉娅盯着柳思卿，毕竟这里也只有她能跟上自己的思维。
“规律……”
柳思卿若有所思，但很快她却一脸悲观的叹了口气。
“即使我们能整理出龙神用时之力对城市的分割，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依然无法依靠这点把戏取得更大成果，甚至龙神随时有可能对时间进行调整。”
“有意义。”
索莉娅却对这个方法寄予厚望。
“龙神调整时间的方法，除了加速就只有溯洄。”
“溯洄时间会导致时间线增加，徒增变数。”
“我很了解，祂绝不想节外生枝，只能不断加速时间。”
“而我们所在，并非最初的零号时空，所有时间线里走的最远也就只是抵达祭龙大典当天。”
“再往后，时间跨度就会越来越大，并且充满未知，这也不是祂想看到的。”
“况且，我不相信祂对权柄的掌控是至高无上的。”
“美其名曰半神，本质也只不过是更强的生物罢了。”
“祂不可能尽善尽美，将每一条时间线的每一个时空区块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
“那些曾在黄朝各地莫名出现的空间掠影不正是祂能力失控的例子么？”
“而一旦祂投鼠忌器，我们就能得到一片相对稳定的时空。”
“不同区块内，相同时间里，通过拘魂地画卷便能创造出一个空间节点。”
“……！”
索莉娅的话顿时令柳思卿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仔细一想，她从安河公主府穿越时，正好是天未亮的时候。
而萧凌云攻城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了些变化。
当她们会合入城，又被传送到承天酒楼时，同样是处于凌晨之际。
不同地点，却是同一个时间点。
还真被索莉娅说中了。
难不成这画卷正是反制龙神的手段？
“哗——”
话音落下，索莉娅示意科琳娜将拘魂地画卷掏了出来。
而萧凌云见此情形，也将自己那一卷拿出来。
柳思卿原本时空的画卷并没有带来，而是留在了公主府由明霜太子和柳锦梧他们保管。
但眼下情况，两幅画卷恰好能够形成在同一时空内快速穿越的道具。
“那个……索莉娅啊……”
呆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科琳娜这时才小心拽了拽她的衣角。
“龙神不是一直观察着黄朝境内的一切吗？”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密谋……会不会……”
索莉娅怔了一下。
这家伙……终于舍得将生锈的大脑转起来了？
不过，索莉娅也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
“祂想看的，我们没能力瞒得住。”
“啊？！那……”
“但我也说过，龙神不是真正的神，祂没能力同时监控无数条时间线的每一个角落。”
“我相信，在众多时间线里，各位也提出过不同的建议并执行着，如今我们在同一个时空相遇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况且现在，正有三位魔徒联手围攻祂呢，至少也能够拖住祂好一阵。”
“所以，在龙神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起码有一次逃脱的机会。”
索莉娅在科琳娜懵懂的目光里，郑重将那张天京城地图递给了萧凌云。
“擅长领兵的萧统领，应该比我更明白这幅画的价值。”
“萧统领，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萧家军将城里的龙神爪牙全部清除。”
“龙神拥有控制思想的能力，这场战斗必然会……相当惨烈。”
“啊？可……”
萧凌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索莉娅打断。
“我明白，你想要亲手报仇。”
“可龙神已经超越了以往所有的敌人，祂的强大，绝不是普通人所能面对的。”
“现在，你必须保持理智，萧统领，要对士兵们负责。”
“……”
萧凌云咬紧了牙。
她又何尝不明白，自己即使见了龙神 也只不过眨眼便被拍死化作飞灰。
但……
她真的很不甘心。
她宁可死在向龙神复仇的路上，也不愿将自己的仇交由他人来报。
“……萧统领……”
贺无双忽然出现，忠心耿耿的副将此刻满脸愁容的看着萧凌云。
那对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像是想要替她担去一半的忧愁。
萧凌云与他对视了两秒，抬眼又看见了那萧家军儿郎们一道道炯炯有神的目光。
最终，万般无奈都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唉。”
她信了柳思卿的话——叹气是会招来霉运的。
可她现在就想像这样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啥也不管就把这担子撂在一旁，冲进玄明宫去和龙神拼命。
但是可惜啊。
这担子，她放不下。
“行，我明白了。”
“你们的身后，有我们萧家军在呢！”
“放心去吧！”
萧凌云强颜欢笑着抬起手，结结实实的拍了拍贺无双的肩甲。
她明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却还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贺无双身上。
“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索莉娅小姐。”
萧凌云几乎是强撑着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转身看向自己身后同样渴求复仇的萧家军。
“……”
“萧统领，我来说吧……”
贺无双明显也感觉到萧凌云内心的纠结。
萧家军，因萧老将军而团结在一起。
萧家军，又因萧小将军而选择弑君犯上。
如今要她否定自己曾亲口许下的承诺……这太难了。
要报仇，萧家军就会全军覆没。
要延续，他们就没资格进玄明宫。
理智与感性在撕扯着她，做出取舍必然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贺无双想要替她分担一些。
但，骄傲的萧凌云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才是统领。
所有的责任都应由她自己背负。
——她要亲手掐灭萧家军复仇的愿望。
“兄弟们！我们……”
“就到此为止了！”
猝不及防的宣言，令萧家军众将士神色一怔。
队伍中顿时蔓延开一阵死寂。
“萧小将军……”
一名老兵缓缓昂起了干瘪的脸。
那深如沟壑的眼窝里，眼中的光芒竟渐渐黯淡下来。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亲手给老将军报仇吗？”
“现在说什么不打了……这是为什么啊？！”
没有人斥驳他，也没有人骂他没规矩。
因为这是此刻绝大多数人心中难以疏解的结。
回望着那一双双充满迷茫的眼睛，萧凌云只感觉胸口一阵绞痛。
他们所有人，都因自己而走上了一条名为复仇的险途。
可却又因自己，强行终止了这场远征。
就连她自己也难以接受。
但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因为……
“我们是同袍的兄弟！是经历生死的战友！”
“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人的性命就这么无意义的被消耗！更不允许你们谁随随便便就死在余波里面！”
“那不是我们可以参加的斗争！更不是我们能够直面的敌人！”
“我是大统领！我不准萧家军几十万口人为了一桩旧仇而葬送未来！”
“你们每个人都是老爷子带出来的孩子！我……舍不得你们啊！”
军阵中依然沉默着，可却窸窣响起了一些似有若无的啜泣。
“……”
先前那名发言的老兵也闭上了嘴。
他能够理解萧凌云的苦衷，同样也早就对这场远征的结局充满怀疑。
甚至，这个结果才是他预料中最合理的。
只是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无法编出一个理由说服那个被仇恨所包裹的自己罢了。
但，萧凌云还是毅然决然扛起所有人的心理负担。
“咚！”
萧凌云举着刀把重重砸在了自己胸前的板甲上。
“我们不会踏入玄明宫，同样也不会离开天京城！”
“在那之后！无论里面谁胜谁负！我们萧家军也绝不撤兵！”
“要么龙神死！要么咱们一块儿死！”
“我！不会苟活！你们也是！我保证！”
“但在结果出来以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进去送死！”
“咱没那个能耐搅和进去！就守在这里！别让哪条不长眼的野狗搅了里边的局！”
“所有人！听见了就给老娘喘个气儿！”
“是——！！”
贺无双看着萧凌云再次恢复了往常那股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悬着的巨石也终于落了地。
果然啊，还是肆意散发着少年英气的统领大人更有魅力呢。
“很好！”
萧凌云再度翻身上马，调转方向面朝玄明宫外的丰天大道上。
唰——
她举起马刀奋力一挥。
“全军！向后防御！”
“所有面朝玄明宫大门的——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