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早不早晚不晚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温韶倪低头看着手里的镯子，语气淡淡，喉咙却有些刺疼。
她知道沈亦迟说的对，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她了，即使温韶倪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心中却有了这样的笃定。
但她依旧没有重新接受沈亦迟的冲动，她没法轻率地再次迈出去，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明确。
若他们真是命中注定，也许以后自然会重新走到一起吧。
“就这样吗？”沈亦迟期待又恳切地望着她。
“……嗯。”温韶倪将头埋得更低，喉间有些哽咽。
比起不爱，相爱时的回忆才是直击人心的哀痛。
空气变得凝重，两人沉默许久，最后没说一句再见就各自回了宿舍。
周末
沈亦迟回了公司处理堆积的事务，程鹏陪着加班，瞧见沈亦迟休息时还在看课例，不禁开口，
“迟哥，您认真的呀？还要在那教多久？”
“直到你嫂子回来为止。”
“那嫂子说什么时候回来？”程鹏问，沈亦迟不在他快忙飞了。
沈亦迟眉心一拧，脸顿时冷了下来，“吃饭别那么多话，口水喷我这了。”
程鹏连忙捂住嘴，有些无辜，“没有呀，我又没张大嘴。”
“你嘴臭熏我了！”沈亦迟一甩筷子，没了吃饭的胃口。
烦闷的目光落到办公桌上的婚纱照，男人无声叹了口气。
程鹏瞧出了他的不快，默默收拾东西出了办公室。
沈亦迟闭上血丝遍布的双眼，身体疲累却无法入睡分毫。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亦迟抬眸，看清来电显示是儿子后拿起接通。
话筒里立刻响起颂颂振奋的小奶音，“爸爸！妈妈这个星期没回家，我可以过去找妈妈吗！”
小孩闷闷不乐一上午，突然灵机一动，妈妈没说他不能去找妈妈呀！他为什么不过去找妈妈呢？
沈亦迟苦笑一声，虽不舍得儿子伤心，但还是婉转拒绝了。
温韶倪不希望学校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去，颂颂并不方便过去。
“为什么……”颂颂的声音立刻变得低落，紧接着抽泣起来。
沈亦迟心疼，连忙安慰，“宝贝，妈妈没和同事说起过我们，妈妈还没准备好我们出现在她的新生活里，是爸爸做错了，爸爸还没取得妈妈的原谅，颂颂以后再去好不好？”
“可我太想妈妈了，爸爸……我讨厌你……”颂颂嚎啕大哭，他在妈妈面前总是乖巧中带着讨好，面对父亲时才能毫无顾忌地宣泄情绪。
沈亦迟喉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半晌才道：“好，乖宝，别哭了，爸爸和妈妈商量一下。”
“真的吗？”颂颂呜呜咽咽，似乎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此反让沈亦迟坚定起来，“爸爸和妈妈好好说说，要是行的话就让司机叔叔送你去。”
“唔……好。”电话另一边的颂颂擦着眼睛，应声挂断了电话。
沈亦迟按下温韶倪的号码，拨号前突然犹豫了，他有点怕温韶倪不接，毕竟她都打算找新对象了。
喉头又是一堵，最后还是发了条信息询问。
温韶倪回复得很快，“好，颂颂现在过来吗？”
沈亦迟眸光一亮，立刻回复：“嗯，玩一个下午，晚上接他回。”
温韶倪又回了个“ok”的表情。
沈亦迟立刻打电话告诉颂颂，小孩高兴地跳了起来，电话也没挂，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喜滋滋念着，“我要妈妈陪我写作业！”
又抬头朝话筒喊：“爸爸，你要很晚很晚再来接我！”
沈亦迟失笑，又觉得庆幸，还好他和温韶倪有个孩子，只要有颂颂，他和温韶倪的关系就不会断。
颂颂来时坐的是很普通的商务车，温韶倪早早等在校门口，瞧见儿子下车后立刻高兴地迎上前。
颂颂扑进温韶倪怀里，甜甜地喊：“妈妈，我好想你啊！”
“妈妈也想你！”温韶倪抱起颂颂，低头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司机下车关上车门，朝温韶倪弯腰问好，而后便重新上车开走了。
温韶倪有些意外不是沈亦迟送颂颂来，但又觉得这样也好，不然被人撞见一家三口肯定会变大新闻。
温韶倪牵着颂颂进了学校，临近期末，各种总结工作多，学校好些老师都没回家，路过操场时就有好几个男老师在踢球。
颂颂好奇地打量着这间老学校，他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他从出生起接触的世界就每一面都是光鲜亮丽的，哪怕去乡下，太嫲的小洋楼也是奢华的。
颂颂的目光触及教学楼满面的青苔时，不禁有些吓到，紧张地向妈妈又凑近了些。
温韶倪拢了拢儿子的肩，并未说些什么。
上宿舍楼时母子俩迎面碰上了下楼的朱老师。
“小温！”朱老师依旧满脸笑，瞧见背着书包的颂颂时瞳孔微阔，“诶？这是学生？发生什么事了？”
温韶倪张了张唇，一时没想好怎么开口，但答应让颂颂来时，她就没打算瞒着自己生过孩子的事了。
朱老师对她一片真心，她更是不想对这位前辈撒谎。
温韶倪握着颂颂的手紧了紧，“他不是学生，他是我……”
“我妈妈是温阿姨的朋友，她去办事了，让温阿姨带一下我。”颂颂突然开口脆生生道，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歪头看着朱老师。
温韶倪怔怔低头，颂颂表情真诚，丝毫没有撒谎的心虚。
“哦~这样呀！小家伙真是可爱，说话一板一眼的！”朱老师欢喜地捏了捏颂颂的小脸。
颂颂仰头朝妈妈古灵精怪地笑了笑，又极有礼貌地朝朱老师鞠了一躬，“老师好，我叫沈温颂！”
温韶倪的眉眼凝了凝，这小孩，说谎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朱老师却笑开了花，“真是有礼貌的乖孩子，上几年级了？”
温韶倪讪笑着替颂颂回答，“一年级了。”
“那个子还挺高的，我以为起码二年级了！”朱老师顺手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给颂颂，“来，给你糖吃！”
颂颂双手接下，又礼貌地道谢。
朱老师笑呵呵的，越看越觉这小孩乖巧，又聊了几句才下楼去取报纸。
温韶倪看着朱老师走远才悄声问颂颂，“宝贝，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颂颂迈着楼梯，撅了撅嘴，“妈妈不应该夸颂颂吗？爸爸说你不想让人知道他和你的关系，应该也会不想让人知道我吧，所以我就自己替你说了。”
愧疚瞬间涌了上来，温韶倪鼻子蓦地一酸，立刻蹲下身去抱儿子。
她将脸紧紧贴住颂颂温暖的耳畔，心口绞痛，“对不起，颂颂，但妈妈刚才没想瞒同事的……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生了你，却不对你负责到底……”
颂颂扁了扁嘴，小手抱住温韶倪，“妈妈，颂颂没怪你，颂颂只要能经常看到妈妈就好了。
可妈妈能对爸爸好一点吗？他比我更离不开你，你走后爸爸每天都好伤心。
你们的房间谁也不能进，爸爸把自己关在里面只抽烟不吃饭，整个人都臭哄哄了，姑姑也劝不动他，还好他来这当了老师，不然他真的要变成比乞丐还邋遢的人了……”
温韶倪心里一阵酸楚，颂颂又道，“妈妈能多鼓励一下爸爸吗？就像对颂颂一样。
我听说大人离了婚也能做朋友的，妈妈能和爸爸做朋友吗？颂颂希望爸爸妈妈都好好的。”
温韶倪怎么能不答应儿子，哽咽着用力点头……
这个下午，温韶倪陪着颂颂睡了个午觉，醒来辅导孩子做完周末作业，又和别的老师借了辆自行车。
温韶倪载着颂颂去镇上买菜，菜市场吵闹又混乱，颂颂看着，很快新奇感就盖过了不适。
他跟着妈妈在鱼池里挑鱼，菜摊子前选蔬菜，商贩瞧见小少爷般白净，嘴又甜的颂颂，竟主动抹了零。
母子俩像得了天大的便宜，高兴地说了一路。
买完菜后，温韶倪在市场门口给颂颂买了个大大的，白糖加热后变得像丝绒般轻飘飘的，一个足有颂颂脑袋那么大。
颂颂惊喜极了，但坐上自行车后就遇到了麻烦。
云朵般的一遇风就要散开，颂颂只得慌张地让妈妈骑慢些，边又手忙脚乱地张大嘴巴大口咬糖。
最后没吃进多少，反糊了一张脸糖丝，停车后惹得温韶倪哈哈大笑。
颂颂从未瞧见妈妈这样开怀大笑过，顾不上狼狈，也跟着捧腹笑了起来。
回宿舍后，温韶倪接了热水，打湿毛巾后细细帮颂颂擦干净脸。
之后母子俩便坐在客厅一起择菜，温韶倪切肉时颂颂便帮忙洗菜，做饭的整个过程小孩都在努力参与，温韶倪心都快化了，一边夸，一边亲了小孩好多下。
吃饭时颂颂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够不着，碗筷也不是小孩专用的，小手握着怪别扭。
温韶倪帮儿子夹着菜，温声说：“妈妈改天去镇上帮颂颂买新碗筷和勺子，再买张高点的靠椅。”
颂颂嚼着米饭，睁大眼有些口齿不清道：“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是吗？”
“当然了，今天是妈妈一整年最开心的一天，因为宝贝颂颂来了。”温韶倪弯唇轻笑，白皙的脸庞温柔至极。
颂颂皱了皱鼻子，放下筷子猛地抱住温韶倪，小脸埋在温韶倪小腹上，忽然嚎啕大哭。
温韶倪有些慌，连忙安抚，“怎么了，宝贝？别哭，别哭……”
“妈妈，我只是太高兴了……”颂颂呜呜咽咽地啜泣，“妈妈，其实我后悔了……大人说你和爸爸离了婚就不是我妈妈了，爸爸会给我找别的妈妈，你也会变成别人的妈妈……
呜呜妈妈，这跟你说的不一样，你说好会永远是我的妈妈的……”
温韶倪眉心紧皱，“颂颂，这是谁说的？”
“姑婆都这么说……”颂颂哭得浑身颤抖。
温韶倪整个人都变得无力，即便知道是谁说的，也无法辩驳，这竟是事实。
温韶倪抱起孩子，拍着背想让他别继续哭，“颂颂，妈妈不敢保证爸爸不会给你找新妈妈，可妈妈一定不会变成别人的妈妈，妈妈只会有颂颂一个孩子，也只爱颂颂一个孩子！”
她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承诺，她从来就没这打算。
颂颂终于止了哭声，嘴里的米饭还没来得及咽下，说话时差点掉了下来，“真的吗？可妈妈那么年轻，真的不会找别的老公吗？”
温韶倪瞧见他这滑稽的模样，哀伤忽而消散了些，抽了几张纸巾让颂颂吐出口中含了眼泪的食物。
“嗯，妈妈不会，妈妈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难道颂颂更相信姑婆，不相信妈妈吗？”
颂颂立刻摇头，“不，我相信妈妈！”
但他仍面露愁容，“可妈妈，我怕别人上赶着当你老公……”
温韶倪有些失笑，“小孩子别想这么多，没有这样的人。”
“我妈妈这么漂亮，我们经过操场时那里踢球的老师都在盯着你……”
温韶倪惊于孩子的敏感，摸了摸颂颂的脑袋，“眼睛长别人身上，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多看人一眼也不代表什么，别胡思乱想。
妈妈答应颂颂的事一百年都不会变，就算真有人要上赶着，妈妈也不会要。
妈妈有颂颂就够了，颂颂已经把妈妈的心填满了，谁也装不下，妈妈也只乐意装着颂颂一个人！”
“真的吗？”颂颂抬起头，喜笑颜开，“妈妈，我放心了，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颂颂！”温韶倪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手一直眷恋地拍着暖洋洋的背……
晚上快九点时，沈亦迟打了电话过来。
“阿倪，我到门口了，让颂颂下来吧。”
温韶倪牵着颂颂出了校门，昏暗的校园一片静谧，颂颂不舍地和妈妈告别，还约定下周六过来要玩一整天。
沈亦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选了辆车型低调的迈巴赫，在晚上倒是不怎么起眼。
“爸爸。”颂颂喊他，沈亦迟抬头，先看向温韶倪。
温韶倪跟着颂颂走上前，将书包递过去，嘱咐道：“晚上开慢些，注意安全。”
“嗯。”沈亦迟直直盯着她，一秒也不愿错开。
温韶倪蹲下身避开视线，整理了一下颂颂的围巾，叮嘱儿子要听裕奶奶和姑姑的话，还要好好学习。
颂颂连声应好，抱住温韶倪的脖子，在妈妈唇上亲了一口。
母子俩极少这样亲密，但在分别时孩子太过眷恋也正常。
颂颂亲完松开温韶倪，又扭身拉了拉爸爸的袖子。
沈亦迟以为儿子有话要说，弯身侧耳倾听，颂颂却就着他这个姿势，在唇角飞快亲了一下。
沈亦迟微怔，但很快便懂了儿子的小心思。
他摸了摸唇角，绷着表情顿时化开了般。
温韶倪也反应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
沈亦迟看向眼睫低垂的温韶倪，月光在那张柔美的脸上微微晃动，他觉得心上像有蚂蚁在爬，酥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