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进办公室后被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他弯身一边捡东西一边小声劝,“您不如跟沈总认个错,也许您服个软,沈总就不……”
气倒在沙发上的林霁顿时支着身体大吼,“闭嘴!他都要这样搞我了,还要我去认错?你要是怕被波及,就自己滚上楼去抱大腿!”
小高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办法……
但他想象中的兵荒马乱还没到来,沈廷远先病倒了。
手术室的红灯刺得沈亦迟眼眶生疼,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充斥满鼻腔,几个小时前的画面不停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他当时正和沈廷远汇报花城辅道修筑的情况,沈廷远一如往常一边审阅文件,一边似听未听的模样。
整洁的纸面突然就晕开了一团浓重的红,沈亦迟诧异,他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沈廷远已经感觉喉间一股腥甜翻涌,随即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地顺着嘴角滑落。
"爸!"沈亦迟瞬间被惊恐裹挟,他下意识地唤出了许久未喊的称呼。
沈廷远表情迟钝,他强撑着站起身,本能地想表现出强大,身体下一秒却像飘摇的风筝,直直栽倒。
沈亦迟迅速冲过去接住了人,他瞳眸剧烈颤动地看着失去意识的父亲,大喊呼救……
沈亦迟扯松领带,后颈的冷汗浸湿了衬衫领口,贴在皮肤上让人心生燥意。
遣走跟来医院的高管后,道森急匆匆赶了回来,沈亦迟猛地揪住对方的衣领,眸子猩红如兽,"我爸身体是什么情况?!"
他不信道森不知道,这两个老家伙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黏在一起,两夫妻都没他俩这么亲密的。
一直沉稳冷静的道森眼睛瞬间红了,“少爷,老爷不久前查出了肺癌……已……已经是晚期了……”
“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沈亦迟的脑袋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耳边一阵嗡鸣。
“老爷打算开完下个月的股东大会,完成股权和管理权交接,才……”道森泪流满面,最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沈亦迟无力地放开了他,用手捂住眼睛。
他突然放声大笑,“妈的,沈廷远你个逼人,都要死了,搞什么无私人设!”
笑声中,离经叛道的话透着冰冷飘渺的恨与痛楚。
温韶倪赶来时沈亦迟蹲在手术室门口,两条胳膊垂直搭在膝盖上,挽起的衬衫袖子血迹隐隐可见,纹身覆盖的冷白手腕和手背青筋蜿蜒凸起。
他低着头,微长的刘海散落一缕,遮住了空洞的眼睛。
温韶倪鼻子一酸,唤道:“阿迟……”
沈亦迟抬头,眉心皱了皱,薄唇紧抿着,眼神有些茫然,还有些委屈可怜。
他讨厌医院,从母亲难产到妹妹的怪病,每一次都让他觉得医院是让人无能为力的地方,除了温韶倪生颂颂时救赎了他。
他多希望沈廷远也能度过这次难关,哪怕他这辈子也不想和这个人亲近,他只是,不想失去什么。
温韶倪看了眼手术室,担忧地在沈亦迟面前蹲下。
沈亦迟将脑袋重重靠在温韶倪肩上,喉间像含了一块烧红的炭,疼得他说不出话。
温韶倪连忙抱住他,摸着他的脑袋安抚,带着哽咽的温柔声音喃喃道:“没事的,别怕……别怕……”
沈廷远在手术室待了七八个小时才转到重症监护室,一家人隔着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人,每个人都神情沉重地闭着嘴,没有谁想开口谈论沈廷远回天乏术的病情。
沈愿如病情刚好转,她站不了多久便疲惫地退到了后边的长椅上,和哥哥一样,女孩的神情木然中包含着难以置信。
她一直都对父亲有着怨气,虽然她表现得爽朗,但她从没忘记在美国病情最严重的那几年,沈廷远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早就知道她爸爸除了公司没有在乎的东西,可在最脆弱的时候,她还是无数次地抱着被子哭着想爸爸,而她的爸爸每次都让人大失所望。
这两年她以为自己心里已经对沈廷远再也掀不起波澜了,一切都是这个人活该,可突然面对这样的噩耗,沈愿如还是觉得自己疼得快疯了,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不在人心上戳个洞就不善罢甘休的人!
他可能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哪怕是浅薄的唠叨也不会再有了。
沈愿如肩头一阵颤抖,最后忍无可忍地将脸埋进掌心……
温韶倪赶忙过去抱着她安慰,沈愿如哭湿了她肩头的衬衫面料。
温韶倪怕沈愿如伤心过度不利于病情恢复,便劝她先回老宅休息,沈愿如自然是不肯走的,温韶倪只好拿颂颂当借口。
颂颂一个人在家,虽然有裕妈陪着,可大人全部集体“失踪”,小孩子难免会多想和担心。
沈愿如依旧麻木地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周闻铮把她抱走了。
沈廷远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两天也没醒,期间沈亦迟几乎没合眼,除了应付医院来往看望的亲戚便是打着公务电话。
温韶倪也没心思休息,陪着忙上忙下。
第三天,道森跟着病倒了,年近六十的人寸步不离守了两夜,身体顶得住才奇怪。
道森被外地的儿子接走,深夜,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只剩下了沈亦迟和温韶倪,两人互相倚靠着坐在长椅上。
沈亦迟紧握着温韶倪的手,掌心的温暖在这冷寂的空间里,像是唯一的慰藉。
“我们明天回家吧。”
“爸还没醒。”温韶倪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疲惫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我不想让你继续这样辛苦地陪我留在这了。”沈亦迟淡声道,他不走温韶倪是不可能放心留下他一人的。
“儿子在家等着我们,公司也不能一直没有人坐镇。”沈亦迟抬眸看了眼玻璃窗,“我想,他也不会高兴我一直低迷地在这浪费时间的。”
因为沈廷远就是这样的人,不会让任何生离死别耽误工作。
温韶倪神色凝重,默了默才点头。
次日沈亦迟先回了沈氏,温韶倪回了老宅,颂颂见到妈妈差点哭出了声,他是个敏感聪明的孩子,早就猜到家里出了什么事。
但没人愿意和他说,他便一直担惊受怕着,这会儿见着妈妈安然无恙,高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颂颂探头往温韶倪身后看去,蹙着小浓眉问:“妈妈,爸爸呢?”
温韶倪抱起颂颂,亲了亲孩子的脸,“爸爸还在公司忙,晚上就回来了。”
“妈妈,我们家是要破产了吗?”颂颂眨巴了几下大眼睛。
温韶倪牵了牵沉重的唇角,“只是一点小麻烦而已,颂颂别担心,吃早餐了吗?”
“吃了!”颂颂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而后就把注意力放到早餐上了,“今天早上我不用裕奶奶催,自己一个人很快吃完了小馄炖……”
“是吗?颂颂好乖啊,是个让爸爸妈妈省心的好宝宝!”温韶倪隐藏着情绪,一边夸孩子一边将人抱上了楼。
颂颂回房间向温韶倪展示了一圈自己这几天收拾好的玩具,还有做的幼儿园手工,温韶倪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儿子。
裕妈端了早餐上楼,孩子在场不敢问什么,只是强忍着泪水。
温韶倪朝老人点点头,接过了早餐,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去洗澡了。
医院安排的休息室虽然也有浴室,但她现在需要一个热水澡放空一下脑袋和消除疲惫。
温韶倪洗完澡后没休息多久便接到了医院那边保镖的电话,她吩咐那些人除非沈廷远醒了,不然有事先不要打扰沈亦迟,将电话拨给她。
保镖说重症监护室外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温韶倪困惑地赶回了医院,然后便看到了一个戴着口罩,瘦小的拘谨青年。
那青年瑟缩地贴墙站着,似乎是被牛高马大的保镖吓坏了。
保镖给温韶倪让了位,负手站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仍戒备地盯着青年。
“你是谁?你来这做什么?”温韶倪问。
青年猛的低头道歉,“对、对不起,我、我是沈先生的崇拜者,我、我听到了新闻,担心得寝食难安,实在按捺不住,才想着偷偷过来看一眼……”
“崇拜者?”温韶倪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命保镖退开些,指了指长椅示意青年坐。
那青年拘谨地坐了一个小角,温韶倪给他递了瓶水,青年伸出了指尖发黑的手,那双手看起来不是没洗过,指甲缝和指纹间的脏污更像是长年积累的。
青年注意到了温韶倪的视线停留,连忙收回手,局促道:“不、不好意思,我是画画的……这、这些很难洗干净。”
温韶倪耸肩笑了笑,“没关系,我公公有时也是这样的。”
青年的眼睛亮了亮,为发现了自己和偶像的共同点而窃喜。
“你,怎么会粉我公公呢?”温韶倪实在好奇。
青年娓娓道来,“沈先生是位商业奇才,在艺术上也别有造诣,我前些年在街边写生,他路过,专门下车指点。
我当时正在创作低谷期,他给了我帮助极大的点拨,让我有了换画风的勇气,因为这个决定,我连续卖出了五幅画作,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应该依旧食不果腹,或者与现实妥协,去做了别的工作……”
温韶倪没想到两人之间有这样的缘分,新奇地感叹:“原来是这样。”
……
沈氏
沈亦迟开完会后,回到办公室便看到了桌上多出的东西。
他拿起文件袋,拆开后,原本幽沉的墨眸瞬间风雨欲来。
沈亦迟咬了咬后槽牙,拨了林霁的号码。
“这是什么东西?”男人捏着素描照片的手越攥越紧,声音因为极力压制的情绪有些颤抖。
林霁对沈亦迟隐忍的失控得意不已,话筒里传来了轻佻的声音,“很明显不是吗?你应该问这东西是哪里找来的。”
“所以呢?你以为我会信?”沈亦迟发出一声森冷的笑。
林霁跟着嗤笑,“阿迟,你不用不信,你去舅舅的茶室看看吧,这东西就在那躺着!”
沈亦迟揉皱了照片,指节哒哒作响,“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手段!”
“我倒是希望这是假的,我也不敢相信这种恶心东西!要不是我收买了茶室的插花老师,我怎么可能看到这种惊世骇俗的恶心东西!”林霁吼道。
沈亦迟心脏一阵紧缩,多日来因为缺觉发胀的头疼得他受不了,“是真是假我会去调查,你他妈要是敢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放心吧,阿迟,我也是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还是要面子的,只要你撤回解聘,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种家族丑事。”
沈亦迟紧咬牙关,“你最好说到做到!”
低沉的男声恶狠狠,威慑力十足。可其实沈亦迟脑子疼得没法思考,心神快崩溃了,他只是本能地展示硬壳。
林霁捏着手机忍笑,“阿迟,你别管我了,老宅都着火了,你还是,去处理一下家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