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风流俏佳人 >  第753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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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杨渝望着王修那素白身影渐行渐远,恍若孤鹤没入煌煌灯火,心下又是疼惜又是焦躁。

半晌,她凤眸回转,两道寒光直刺阶下两个玉人儿,声如碎冰击玉:“你们两个,且随我来!”

叶枝正搀着藤原道月低语宽慰,闻言指尖微颤;谢令君本自怔怔瞧着满地血污出神,陡听这声叱咤,芙蓉面上霎时褪了颜色。

杨渝也不多言,用力一甩袍子,径自往东厢偏厅去了。

叶枝忙将藤原道月交与侍女,又嘱咐道:“娘且去西阁歇着,女儿去去便回。”

道月枯手攥紧她腕子,浑浊老眼满是担忧。

叶枝却笑着轻拍其手背,转身时裙裾扫过阶前血洼,溅起几点暗红。

谢令君冷眼旁观,见这女子竟与九公主李渔生得一般无二,心下惊疑如潮翻涌,待要细看,却被杨渝在廊下回头一睨,那目光似淬火钢针,扎得她慌忙垂首跟上。

偏厅内烛影摇红,杨渝却不落座,只负手立于窗前,见二人进来,先朝叶枝道:“你身子究竟如何?那日金国乱军中可曾伤着根本?”

叶枝绞着腰间白色丝绦,声若蚊蚋:“劳姐姐记挂,已是大好了。”

杨渝丹凤眼将她从头到脚扫过,见她虽面色苍白,行动间倒无滞涩,心下稍安,叹道:“你心里有气,我岂不知?只是今日需把话说开。当日遣人追杀你的,并非菖蒲,乃是她麾下两个蠢材自作主张。那两人早被剁碎了喂狗,菖蒲为这事懊悔不已,如今还在倭国寻你踪迹!”

叶枝倏然抬首,眼中水光潋滟:“我……我早知不是她……”

话未尽,喉头已哽住。

杨渝近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家里为寻你,倭国三百暗桩启了二百七,杨炯闻讯时,急得大病一场,婆婆日日念着你,李渔妹妹更是急得不行。”

叶枝听了,别过脸去,柔荑剧颤,一滴泪砸在巫衣上,洇开铜钱大的深痕。

“我不回去。”叶枝猛抽回手退开两步,脊背撞上多宝格震得青玉花瓶叮当乱响,“娘亲待我如珠如宝,我应承了要继任神宫司祭……”

杨渝嗤笑截断话头:“什么娘亲?藤原家这潭浑水你也敢趟?待此间事了,带她回江南奉养便是!家中有的是神医圣手,陆萱那儿正缺帮手,岂不强过在这蛮荒之地当什么劳什子神官?”

见叶枝咬着唇不言语,杨渝声转沉肃:“叶子,你当王府是什么地方?由着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今日我把话撂这儿,便是捆,我也要把你捆回杨炯身边!”

话音未落,忽听谢令君接话:“对,就该如此!王府的人岂能在外受人欺负,更不能做什么劳什子倭国神官,让人笑话。”

杨渝霍然转身,丹凤眼里寒星迸溅:“你倒是会卖乖!我倒要问问,你孤身闯来摄津,还妄图刺杀藤原道长,真当自己是青萍女侠了?”

谢令君被那目光刺得心头发虚,强撑着扬起下颌:“我……我总要为家里做些事!难不成腆着脸白吃白住等施舍?”

“做事?”杨渝怒极反笑,衣袍无风自动,“你可知因你私自离队,我派出多少人沿路搜寻,咱们多少谍子会因为你折损?你口口声声要进杨家门,可曾想过家中姐妹如何看你?便是婆婆强按着杨炯娶了你,你以为往后日子好过?他待你毫无感情,其他姐妹自然有样学样!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谢令君如遭雷击,踉跄扶住酸枝木圆桌,腕上翡翠镯磕得叮当乱响:“你……你怎知他不念旧情?我是他表姐,唯一的表姐!”

“旧情?”杨渝截口厉叱,“你当众辱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可念过旧情?他被差点打死,你却不肯探望时,可念过旧情?”

每问一句便逼近一步,谢令君被逼得脊背贴紧冰凉的屏风,面上血色褪尽。

“我……我悔了啊!”她突然崩溃哭喊,精心描画的远山眉糊作一团,“我给他写信他不回,去王府十次见不着一次面!除了求姑母,我还能如何?”泪珠滚过胭脂晕染的痕迹,在青色丝衫上溅开深斑,“是!我是把好牌打得稀烂!可如今他身边红颜那么多,我若再不争……”

“争?”杨渝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三寸高,“你当是市集抢白菜呢?杨炯不是物件,王府更不是收破烂的!今日我便教你个乖——”

她指着窗外血色未褪的庭院,字字如刀,“瞧见那些倭人下场没有?咱们家能容人,却容不得自作聪明的蠢货!你想进门,先把自己那身大小姐脾气磨干净了再说!”

一时间满室死寂,唯闻烛芯噼啪炸响。

杨渝看着这两个玉人儿:一个倔强如青荷凝霜,一个铃兰泣露,偏生都系在杨炯身上。

思及王修毒伤未解,岚山战事未平,此刻还要分神料理这些儿女情长,不由恨恨暗骂:这冤家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冠绝天下。

“都给我听真了!”杨渝倏然拂袖,冷冷盯着两女,“今日任你们说破大天,也休想踏出这院子半步!有什么委屈不甘,等正主儿来了当面锣对面鼓地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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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罢竟自推门而出,朝廊下黑影里喝道:“一寸金!这两个姑奶奶交你看管!若走脱半个,你带着摘星处全体提头来见!”

“老身领命!”暗处转出个灰衣老妪,满头银丝梳得纹丝不乱,正是摘星处掌刑嬷嬷一寸金。

但见她枯手轻挥,三道倩影如烟飘入,采彩令着鹅黄短襦,挂庭秋穿竹青比甲,绛桃春系海棠红罗裙,恰似三枝带露娇花,分守门窗要害处。

谢令君见状,急奔门前,大声呼喊:“杨渝!我尚未过门,你凭何拘我?”

话音未落,采彩令素手轻扬,一蓬白雾扑面而来。

谢令君只觉甜香入鼻,浑身筋骨顿如抽丝般瘫软,幸被挂庭秋从后揽住。

“软筋散!你好大胆!”谢令君又惊又怒,死死盯着眼前这摘星处的用毒高手。

采彩令垂眸观鼻,转身背过,守在门口,恍若未闻。

谢令君气得发颤,朝着杨渝消失的月洞门嘶喊:“便是王法也没有强掳官眷的道理!待我回京,我……我跟你拼了!”

声音却越来越弱,终化作不甘呜咽。

叶枝眼波流转,见此情形,忽堆起甜笑:“姑娘们,我可不似谢姑娘会武。这会儿腹中饥馁,可否……”

绛桃春哪里听她说话,莲步轻移,玉腕翻处同样洒出淡金粉末。

叶枝“哎呀”娇呼,软绵绵倒进她怀里。

“少夫人恕罪。”绛桃春嘴角挂笑,指尖在她腰间穴位一拂,“您在金国装病哭闹、绝食拒药的光辉事迹,咱们摘星处可都记档存着呢。”

“你们……咳咳!”叶枝涨红脸假咳,“我腹痛如绞,许是旧伤复发……”

绛桃春两指搭上她皓腕,笑靥如春桃绽蕊:“巧得很,我粗通医术,您这脉象平稳有力,若真不适,可要施针止痛?”

叶枝噎住,转瞬又嚷:“那我要吃酒酿圆子!要桂花蜜渍的!”

门外采彩令扬声道:“已吩咐厨下现做,少夫人稍待。”

谢令君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忽嗤笑:“好个千娇百媚的叶姑娘,装痴卖乖倒是一把好手!”

叶枝反唇相讥:“总强过某些人,仗着表姐身份撒泼打滚。”

两人目光相撞,似有火星迸溅。

忽见绛桃春变戏法般捧出个剔红食盒,三层格内:一层是松瓤鹅油卷,二层是藕粉桂花糕,三层恰是热气氤氲的酒酿圆子。

甜香弥漫中,叶枝咽着口水嘴硬:“搁着吧,气都气饱了!”

谢令君别过脸冷笑:“猪油蒙心的蠢物,几盘点心就被收买了。”

叶枝则软绵绵倚在绛桃春怀中,看似柔弱无骨,一双明眸却滴溜溜转着,听了谢令君这话,飞快地扫过门窗位置和三位女护卫的神情,尤其在那食盒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旋即又换上楚楚可怜的愁容,对着谢令君的方向,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挑衅,幽幽叹道:

“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吃着点心,也能惹人嫌憎。谢姑娘,你方才说谁是‘猪油蒙心的蠢物’?莫非是指桑骂槐,嫌她们端来的点心污了你高贵的脾胃?”

谢令君本就在气头上,又被软筋散弄得憋屈万分,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食盒里的点心都跳了一跳,厉声道: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我骂的就是你!仗着几分狐媚颜色,在王府里兴风作浪不够,还要跑到这倭国来充什么神宫司祭!如今被人当贼似的关起来,我看你就是被猪油蒙了心窍的蠢物!”

她越说越怒,气血上涌,竟暂时冲开了几分软筋散的束缚,猛地站起,指着叶枝,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叶枝“哎哟”一声,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身子一缩,更紧地往绛桃春怀里钻去,口中却半点不饶人,声音带着哭腔,字字清晰:

“谢姑娘好生凶恶!她定是记恨我方才说了实话!她仗着是你们少爷的表姐,便不将我们这些后来的姐妹放在眼里,动辄打骂,这般跋扈,难怪……难怪……”

她故意欲言又止,留下无限遐想空间,小脸埋在绛桃春肩头,肩膀却可疑地轻轻耸动。

“你!你血口喷人!”谢令君气得眼前发黑,叶枝这番话句句戳在她最痛的心病上,身份、杨炯的态度就是她最在乎的东西。

谢令君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什么大家闺秀的体统、什么隐忍图谋的算计,此刻全被这怒火烧成了灰烬。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撕烂这张颠倒黑白的嘴!

当即,谢令君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就朝叶枝扑了过去,状若疯虎,十指箕张,直抓叶枝面门。

“我让你胡说!”

守在门口的采彩令和窗边的挂庭秋眼神一凛,身形微动,便要出手制止。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叶枝埋在绛桃春怀里的脸猛地抬起,那双刚才还水光潋滟、楚楚可怜的眸子,此刻竟亮得惊人,如同寒星乍破夜空,里面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丝狡黠、一丝催促,飞快地向谢令君递去一个极其隐蔽又极其明确的信号。

谢令君福至心灵,立刻明白了叶枝的用意,借题发挥,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她扑势不减,口中依旧厉骂:“看我不撕了你!”

但原本抓向叶枝面门的手,却在空中硬生生一转,看似收势不及,“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了绛桃春捧着的那只剔红食盒上。

这一下力道十足,食盒应声翻飞,三层精致的点心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离得最近的绛桃春和旁边的挂庭秋劈头盖脸地泼洒过去。

饶是她们武功高强,骤然被这毫无章法又污秽不堪的“暗器”袭击,也下意识地闭眼、侧头、抬手格挡,身形不由得一滞,露出了极其短暂的破绽。

“就是现在!”叶枝心中狂喊,身体反应比念头更快。

她一直假作瘫软的手肘,此刻迅速探出,运足了暗劲,狠狠一顶绛桃春腰间的软麻穴,同时脚下发力,灵巧如狸猫,一个“懒驴打滚”,滴溜溜就从绛桃春迟滞的臂弯里滚了出来,直扑向离她最近的挂庭秋。

采彩令守在门口,反应最快,见变故突生,立刻叱道:“拦住她们!”

素手一扬,又是一蓬带着甜腻香气的粉末便要洒出。

然而谢令君早已蓄势待发,她见叶枝得手,心中狂喜,哪里还会给采彩令从容出手的机会?

她借着拍翻食盒的冲势,身子顺势向前一扑,却不是扑向叶枝或护卫,而是扑向了那张沉重的酸枝木圆桌。她双手抓住桌沿,运起全身残余的力气,娇叱一声:“给我起!”

竟将那沉重的圆桌硬生生掀了起来,朝着门口的采彩令猛力推砸过去,同时口中尖声叫道:“反了!反了!救命啊!杀人啦!”

沉重的圆桌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采彩令,这一下势大力沉,若是砸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采彩令脸色微变,顾不得洒药粉,只得闪身避让。

圆桌“轰隆”一声撞在门板上,震得整个偏厅都嗡嗡作响,也彻底封住了采彩令追击叶枝的路线。

混乱之中,叶枝已滚到挂庭秋脚边。挂庭秋只觉腿弯处一阵剧痛,竟是被叶枝狠狠打了下麻筋,闷哼一声,单膝一软跪倒在地。

叶枝毫不恋战,看准那扇被圆桌撞得松动、露出缝隙的雕花木窗,足尖一点,身如轻燕,便要向窗口掠去。

“想走?!” 一声苍老的冷喝如同炸雷般在叶枝耳边响起。

正是那一直隐在暗处、如同幽灵般的一寸金,她不知何时已鬼魅般出现在窗边,枯瘦如柴的手指快如闪电,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直戳叶枝后心要穴,这一指若是点实了,叶枝立时便要瘫软在地。

叶枝人在半空,听得脑后风声,心头大骇,她终究是大病初愈,跟道月学的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这些顶尖高手的对手,此刻已面对强敌,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眼看就要被点中,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道身影猛地撞了过来,正是谢令君。

她掀翻桌子后,见一寸金出手对付叶枝,情急之下,竟合身扑上,用肩膀狠狠撞向一寸金的手臂。

“你休伤她!” 谢令君尖叫着,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逃跑大计当前,叶枝就是她唯一的盟友,她的撞击用尽了全力,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

一寸金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娇纵的大小姐竟会如此拼命,手臂被撞得一偏,那凌厉的一指擦着叶枝的衣襟掠过,只带起一道布帛撕裂的轻响。

叶枝趁机一个翻滚,狼狈地落在窗下,虽未被点中穴道,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们休要让老身难做!” 一寸金老眼一眯,射出两道寒光,枯手如爪,反手就扣向谢令君的肩胛骨。

“啊!” 谢令君看着那枯爪袭来,魂飞天外,吓得闭眼尖叫。

就在这危急关头,叶枝落地后看也不看,顺手抄起地上一块碎裂的松瓤鹅油卷,径直朝着一寸金的面门狠狠掷去,同时口中凄厉大喊:“嬷嬷小心暗器!有毒!”

那油腻的点心碎块带着劲风呼啸而至,虽无甚杀伤力,却足以扰敌心神。

一寸金何等人物,岂会被这点小伎俩所伤?她冷哼一声,抓向谢令君的手爪不变,另一只枯手随意一挥袖袍,一股柔韧的劲风拂出,便将那“暗器”扫落在地。

但这一分神,又无心伤人,手上的劲力不免弱了三分,速度也缓了刹那。

便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叶枝人已如弦上急箭般再度扑向那扇窗。方才落地之际,她早已瞧得明白,那雕花窗棂被圆桌撞得榫卯松动,窗纸裂了个老大的窟窿。

此刻她哪里还有半分力气留存,只凭着一股狠劲,合身便向那破洞撞去。

“咔嚓!哗啦——!”

木屑纷飞,窗棂断裂。

叶枝竟硬生生将那扇窗户撞出了一个大窟窿,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

采彩令、挂庭秋、绛桃春三人此时已回过神来,见证滑稽一幕,苦笑着齐齐扑上。

“拦住她们!” 一寸金也顾不得再抓谢令君,枯瘦的身影一晃,后发先至,如同鬼魅般瞬间移到了窗边,干枯的手掌带着凌厉的指风,直抓叶枝暴露在窗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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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叶枝就要被一寸金擒住脚踝拖回来,就在这最后关头,叶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非但没有奋力向外挣脱,反而猛地一个扭身回头,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对着身后正扑上来的三位女卫,大声惨嚎:

“啊!我的肚子!好痛!旧伤……旧伤发作了!要裂开了!救命啊——!”

这声惨叫太过逼真,太过惨烈,仿佛真的有什么致命的旧创在方才的剧烈动作中崩裂了。

扑上来的采彩令、挂庭秋、绛桃春三人身形猛地一滞。她们职责是看管,若真让这位少夫人旧伤复发死在当场,那后果她们是真承担不起。

一时间,三人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就想收力查看。

就连经验老辣如一寸金,那抓向叶枝脚踝的手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叶枝在金国重伤濒死之事,摘星处确有详细记录,由不得她全然不信。

然而,叶枝的惨嚎余音未落,另一个更加尖利、更加凄惶、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如同二重奏般猛然炸响,瞬间盖过了叶枝的声音:

“杀人啦——!杨渝!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正是被叶枝那声惨叫“提醒”了的谢令君,她眼见一寸金分神,叶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自己又被刚才那惊魂一爪吓得魂不附体,此刻见有机可乘,演戏的本能瞬间爆发。

她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猛地向后一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重重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然后就开始手脚并用、毫无章法地疯狂蹬踹、翻滚、捶地。

她一边翻滚,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足以震破耳膜的哭嚎:

“哎哟喂!我的腰!我的腿!我的骨头断啦!杨渝!你好狠的心啊!你出来!你有种杀了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涕泪横流,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糊成一片,发髻散乱,衣衫在翻滚中被扯得凌乱不堪,露出半截雪白的胳膊,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地板上叮当作响,更添凄惨。

她翻滚的范围极大,手脚乱舞,将地上的点心碎屑、酒酿汤汁、翻倒的圆凳搅得一片狼藉,活脱脱一个被恶奴欺凌、走投无路的疯妇模样。

这一下变故,比刚才的点心暗器和撞窗更加出人意料,更加混乱不堪。

采彩令、挂庭秋、绛桃春三人本就被叶枝那声惨嚎弄得心神不宁,正要查看她情况,这边谢令君又突然发疯般打滚哭嚎,声音之凄厉,动作之夸张,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三人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先制住打滚的谢令君,还是该去抓半个身子卡在窗外的叶枝,抑或是先确认叶枝的“伤势”。

就连一寸金这见惯风浪的老江湖,也被这接二连三、毫无章法却又杀伤力巨大的“撒泼”战术弄得眉头紧锁,抓向叶枝脚踝的手再次缓了一缓。

她活了这把年纪,什么硬骨头、真高手没见过?却极少遇到这种完全不讲江湖规矩、不顾世家体面、纯粹靠“闹”来制造混乱的对手。

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豁得出去。

叶枝见计策奏效,心中暗喜,趁着这一片混乱和一寸金那瞬间的迟疑,双脚猛地蹬在窗框断茬上,借力就要将整个身子彻底挤出窗外。

夜风拂面,自由的气息似乎已在鼻端。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一寸金的狠辣与决断,只见这老妪眼中寒光爆射,瞬间便看穿了叶枝的把戏。

什么旧伤发作?分明是惑敌之计!

当即她不再犹豫,那缓了一缓的枯爪骤然加速,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狠辣无比地抓下,这一次,再无半分容情。

“哼!给老身下来!”

“嗤啦!”

布帛撕裂声清晰响起。

叶枝只觉脚踝处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硬生生将她已经探出大半的身体,如同拖拽一只不听话的猫儿般,从破窗窟窿里狠狠拽了回来。

“噗通!” 叶枝落在地板,离打滚哭嚎的谢令君只有几步之遥。她低头一看,右脚罗袜虽被撕破,白皙的脚踝却没有丝毫伤痕,就连落地之时,好像也被什么轻轻拖了一下,没有任何疼痛之感。

与此同时,采彩令身形如电,瞬间掠至叶枝身旁,指尖连点她数处大穴,彻底封住了她的行动能力。

挂庭秋和绛桃春则一左一右扑向还在满地打滚哭嚎的谢令君,两人配合默契,一人抓手,一人按脚,运起巧劲,硬生生将如同泥鳅般扭动的谢令君死死按住。

“放开我!我要告诉姑母!我要告状!” 谢令君被按住,动弹不得,依旧扯着嗓子大叫。

叶枝被封了穴道,浑身酸软,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自由窗口,再看看旁边被按住还在徒劳挣扎咒骂的谢令君,心中一片冰凉,知道这次是真的栽了。

她索性也放弃了挣扎,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比谢令君还要凄婉委屈十倍:

“呜呜呜!我的脚断了!好痛啊!要死了!你们干脆杀了我吧!省得碍你们的眼!呜呜呜呜……”

一时间,偏厅内彻底乱成了一团,谢令君的大骂如同狂风骤雨,叶枝的凄婉哭诉如同秋雨连绵,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互相攀比着音量和凄惨程度,简直要将屋顶掀翻。

采彩令、挂庭秋、绛桃春三人死死按住各自的目标,面无表情,但额角都隐隐渗出了细汗,显然也被这泼天的噪音和混乱弄得心力交瘁。

一寸金站在窗边,看着厅内这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景象,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她活了大半辈子,执行过无数次凶险万分的任务,看守过无数桀骜不驯的囚徒,却从未像今夜这般狼狈。

这两个丫头,简直比最凶悍的江洋大盗还要难缠百倍,她们不跟你拼武功,不跟你讲道理,就用这种市井泼妇般的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硬生生将一场严肃的看守变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恰在此时,一女卫疾速奔来,大声喊道:“少夫人说了!你们再闹,就全给点了哑穴!”

谢令君闻声立止,颈若被扼,胸脯起伏,唇颤欲言,却只能闭嘴轻哼,以表不甘。

叶枝泣亦骤歇,吐了吐舌头,彻底认命,肩耸泪堕,湿鬓沾地,益显楚楚。

前之喧嚣,渐如退潮,唯有叶枝泣细如丝,谢令君息粗含愤,交织一处,沉沉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