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国没有直接进村,他将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许调查员从马背上扔下来,丢在村外一处隐蔽的树林边。

他拍了拍虎妞的头,指着瘫倒在地、满眼惊恐的许调查员,吩咐道:

“虎妞,看好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野兽叼了去!”

通人性的虎妞低吼一声,迈着威严的步伐,围着许调查员踱了一圈,然后在他身边趴了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光,紧紧盯着这个动弹不得的“猎物”。

公老虎则卧在虎妞一侧,被两只老虎盯着,许调查员动都不敢动,只恨自己这会儿怎么没昏过去?老虎,吃人么?

赵振国则自己骑着乌云,先行进村。

他想先进村摸摸情况,自己离开后,许调查员背后的人,有没有再掀起什么风浪?村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势?

他一路快马加鞭,直接回到了大队部。

刚跳下马,一直等在门口焦急张望的王大海就冲了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振国哥!你可回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王大海一把抓住赵振国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今天上午!新军哥打来电话了!他说……说李明记者的那份内参,直接递上去了,捅破天了!京里领导们高度重视,已经决定成立调查组,马上就要下来,彻查此事!”

如同一声春雷在耳边炸响!赵振国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日的奔波、冒险、艰辛和压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太好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沉沉的暮色,天际最后一丝光亮正在被墨色吞噬,但在他眼中,那暮色之后,仿佛正有万丈光芒即将喷薄而出。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激动得手足无措的王大海,紧紧攥住了拳头,声音因极度压抑的激动而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好……好啊!大海,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凑近王大海耳边,眼神锐利而谨慎,“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找到许调查员了。”

王大海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人......人找到了?哪儿呢......”

“不过,”赵振国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这事儿,你烂在肚子里,别告诉任何人!不管谁问起来,都说人还没找到,生死不明!明白吗?连你叔,你爹妈都不例外!”

王大海虽然不明白赵振国全部的用意,但他对振国哥有着绝对的信任。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

“好!振国哥,我听你的!谁问我都说不知道,没看见!”

叮嘱王大海好好照顾那三个人之后,赵振国牵着乌云,在村里看似随意地绕了几圈,确认并无异常后,才骑着乌云返回山脚下。

他进村的时候,天色彻底黑透,村里炊烟袅袅、人迹渐稀。

乌云的背上,除了他,还多了一个鼓鼓囊囊、不断轻微扭动、却发不出太大声音的大麻袋。

回到自家那熟悉的院门前,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迅速开门,牵着马进了院子,反手就将院门插得严严实实。

他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将麻袋从马背上拖拽下来。

麻袋里的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些,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赵振国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拖一袋粮食一样,拖着那个沉重的麻袋,一步步走向院子角落那个酒窖的地窖口。

他挪开盖在上面的石板和草垫,一股带着酒香的凉气扑面而来。

他先将麻袋顺进黑黢黢的窖口,然后自己也跟着下去,从里面将窖口重新虚掩上,只留一道缝隙透气。

地窖里一片漆黑,只有从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嚓”的一声,火柴划亮,点燃了煤油灯的灯芯,一团昏黄的光晕在狭小的地窖里弥漫开来,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出角落里那个仍在蠕动、显得惊恐万分的麻袋。

他走过去,并没有解开麻袋,而是用脚踢了踢,声音冰冷地警告道:

“许大调查员,委屈你先在这儿待着!这里安静,没人打扰,你好好想想,到了调查组面前,该怎么交代你的问题!别想着喊,这地窖深,外面听不见。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应的!”

麻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喘息声。

赵振国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地窖,熄了煤油灯。

地窖的门,自那晚之后,就再没有打开过。

赵振国没有给许调查员送过一口水、一口吃的。

他并非心狠,而是深知此人奸猾,且有逃跑前科,绝不能给其任何可乘之机。

他计算着时间,估摸着调查组的路程,心里绷着一根弦。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几辆裹满尘土的吉普车,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利剑一般,径直开进了村子。

赵振国等的人,终于到了!

他挪开了地窖口的石板。

光线骤然涌入,刺破了地窖里持续了两天两夜的黑暗和浑浊。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混杂着酒糟味扑面而来。只见角落里的麻袋蜷缩着,听到动静,微微动了一下,却再没有大的挣扎,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绝望的麻木。

赵振国没有废话,上前将麻袋拖了出来,解开绳索。

许调查员滚落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整个人形同槁木,头发蓬乱如草,脸上满是污垢,嘴唇干裂爆皮,眼镜早已不知去向,眼神涣散无光,蜷缩在地上,因为突然的光线而眯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这两天暗无天日的囚禁、饥渴的折磨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已经彻底击垮了他的精神。

赵振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鄙夷。

他像拎小鸡一样,将几乎无法自己站立的许调查员提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许大调查员,走吧,‘请’你来的‘人’,到了!该你去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