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我们查了一下，您账户里确实没有理财产品啊，您是什么时候买的还记得吗？”邹荣飞反复查询了三遍，张惠云账户里除了几万块活期存款之外，并没有其他产品持有。
“这怎么可能！我就是在你们信展银行买的理财啊，大概是三月份买的，一百五十万呢！我记得清清楚楚！”
张惠云今年快七十了，以前住在城郊结合部，十年前受益于城市规划，她住的那一片老房子都拆迁了，一下子入账几百万，之后一直住在近郊的南汤镇一带。
去年儿子媳妇考虑到他们住得远，不方便照应，于是帮他们把房子卖了，在城东附近买了一套新房，近几个月才刚搬到城东支行附近。
张惠云毕竟是拆迁户，换了新房后，手上还能有个一百多万现金，她之前都是在南汤镇附近的一家信展银行固定买些理财产品，这么多年也比较信任信展银行。
这搬了新房子以后，她还是选择了就近的信展银行办业务，本来今天闲来无事，就想着过来查一下名下理财的收益如何了，谁知道去了理财经理那里，怎么查都查不到自己的购买记录。
“张阿姨，您有当时买理财的回单吗？”邹荣飞也觉得很诧异，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看着眼前的张阿姨不像是乱说的，但自己确实也查了好几遍，所以他想看看当时的业务回单，因为有时候客户不一定清楚自己买的是什么。
理财还是信托、保本还是非保本、代销还是自营，有时候银行自己的员工都得研究好一会，像张惠云这种上了岁数的人，更加弄不明白了。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回单是有的！”说着张惠云就开始在包里翻找起来，“我啊，以前住在南汤镇那边，平时都是小樊帮我弄的，我也不怎么管...”说着就将翻找出来的回单给了邹荣飞。
接过回单一看，邹荣飞很快就在回单右下角发现了业务办理的公章南汤支行，以及经办人的名字，樊天斌。
姚吉也凑过来看了几眼，三月份买的，一百五十万理财，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禁疑惑道：“飞哥，这看着没什么问题啊，会不会她自己赎回过不记得了？”
邹荣飞摇摇头，“我查过她近半年的理财记录，没有购买或赎回，我感觉不太对劲...”
“啥意思？”姚吉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阿姨，我冒昧问一句啊，你之前在南汤镇买理财都是找这个小樊吗？”邹荣飞没有着急回答姚吉，而是继续询问张惠云。
“对啊！我认识他好多年了。”
“那之前买理财，都是你亲自去他们支行买的吗？”
“那倒不用，我是VIP！”张惠云颇为骄傲的回答，“小樊和我说，理财额度是有限的，基本要靠抢，我岁数大了，不会用手机捣鼓那些东西，他怕我买不上，就让我把卡放在他那里，每次理财产品一开售，他就亲自帮我去抢，小樊人很好的，每次都帮我处理妥当，我随时有空去找他拿回单就行了...”
“嘶...”邹荣飞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姨，我们的系统啊，今天有些问题，您先坐一下，我去后面用我们主管的电脑查。”说着就离开柜台，还不忘叮嘱姚吉，“给张阿姨倒杯水，陪阿姨聊聊天。”
姚吉看到邹荣飞在给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陪着张惠云别离开，姚吉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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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长，我想查点东西，帮忙授个权。”邹荣飞找到了徐丽丽。
“什么情况？卡有问题？”徐丽丽知道邹荣飞办业务的能力，一般不会找她的。
“我现在有个大胆的怀疑，如果这个怀疑属实，那就出大事了！”邹荣飞的脸色很难看。
“大事？”邹荣飞说是大事，那就一定小不了，徐丽丽也不禁紧张了起来，“老邹，别吓我啊...”
“先查，查完再说，”邹荣飞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先查一下，南汤镇的信展银行，有没有一个叫樊天斌的人。”
“好的，稍等...”徐丽丽连忙在系统开始查找，“有的，樊天斌，南汤支行。”
“好，然后你查一下这张卡近半年的流水。”邹荣飞递给她张惠云的卡。
“这个？你在自己系统不就可以查吗？”徐丽丽奇怪为什么要到她这里来。
“背着客户查的，不输密码，所以才要你授权。”邹荣飞不想让张惠云知道，万一查出点什么，怕老人家激动。
徐丽丽虽然不解，但出于对邹荣飞的信任，也没有犹豫，“半年的，都在这里了。”
“三月...一百五十万...取出...南汤支行...”邹荣飞一点点看着交易明细，“果然...这是出大事了...”
“老徐，你确定刚才看的南汤支行有樊天斌这个人？还在职？”邹荣飞和徐丽丽搭班干活很多年了，表面是上下级，其实关系非常好，都是差不多一起入行的老同事了。
“确定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徐丽丽看邹荣飞脸色很不好，估摸着是有什么情况。
“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95%确定，信展要出大麻烦！”邹荣飞语出惊人。
“什么！？你好好说...别吓唬我啊！”徐丽丽听的出来，邹荣飞说的是“信展要出大麻烦”，而不是“我们要出大麻烦”，这就是说，这是一个涉及到全行的大问题，而不是城东支行就能解决的。
“走，你跟我去找曲行长，这件事太大了，我们俩稍微处理不当都会很麻烦！”说着邹荣飞就拉着徐丽丽直奔电梯间。
“哎！...你等会...我把头巾扎一下...”毕竟是见领导，徐丽丽还是想仪表端正一些。
“哎呀！别搞这些破东西了，赶紧的吧！大事！你这辈子没遇过的大事！”邹荣飞根本没有给她时间，几乎是推着她就往后走。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你跟我说啊！”徐丽丽从没见过邹荣飞如此慌张。
“我怀疑，南汤支行这个叫樊天斌的人，挪用了客户账上的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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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琳作为分管个人业务的副行长，她也同样分管着一楼营业室的工作。
这会徐丽丽和邹荣飞一起找到她，居然和她说，怀疑南汤支行的一个同事挪用客户的资金，让她有些诧异。
“南汤支行？挪用客户资金？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都哪跟哪？”
“曲行，是这样的，刚刚一个客户来我们这里查询名下理财收益，理财经理那边查不到信息，就转到我这里，我自己查过之后，同样找不到任何购买理财产品的记录，但是客户提供了我们信展银行办理理财的业务回单，我根据回单上的信息，也没有查到任何购买记录，但反查客户的交易流水之后，发现她有过这一百五十万取出的记录，注意是取出！而不是转账或者购买理财！”
接着邹容飞拿出手里的回单，递到曲琳面前，“最关键的是，我觉得这张回单，不像真的！”
“什么！？假的？”曲琳接过来看了看，“你确定？”
“差不多吧，首先，我们现在基本都是电子章，这种红章早就不怎么用了，还有这个打印的字体，也不太对。”
银行柜台用的打印机一般都是针式打印机，俗称“面包机”，这种机器打印的字体比较特殊，和一般打印机的不一样，邹荣飞每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一眼就看出来字体不太对劲。
“如果你说的情况是真的，那确实是大事件！在职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客户资金，这可是刑事案件啊！虽然是南汤支行的事，但如果处理不当，信展的声誉可就要严重受损了！”曲琳当然很清楚这件事即将造成的后果，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这样，你们俩先下去稳住客户，就说理财在账上，没问题，但是系统有些故障，客户的卡被锁住了，只能回开户行办理解锁，也就是南汤支行，然后找人陪着客户，用我们的公车，送客户去南汤支行，把人交给他们处理，我马上给南汤支行打电话，先和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自己研究去。”
“没错，我们不能介入，如果真是涉嫌职务侵占，那也只能是南汤支行处理了，要赔钱也是他们去赔，我们只管安抚好客户，别让客户知道真相就行。”徐丽丽当即明白了曲琳的意思。
“只要客户不清楚真相，只要一百五十万和利息都能回到她账上，这件事就算按住了...”曲琳知道对于银行来说，钱远远没有声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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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丽丽和邹荣飞离开后，曲琳立刻开始联系南汤支行，说明了情况后，南汤支行的领导也是难以置信，自己支行的员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随即找到了理财经理樊天斌询问情况。
樊天斌今早一出门就感觉眼皮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现在终于知道，是张惠云的账务要暴露了。
“领导，我错了！当时这个客户嫌收益低，我就给她推荐了一款信托产品，是我朋友他们信托公司今年主推的，但我怕客户不认外面的产品，就谎称是我们销售的产品，回单也是我伪造的。我认错，我不应该飞单给外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您放心，等会客户来了以后，我来负责解释工作，一定不给单位惹麻烦！”
飞单，就是业务人员利用客户对自己的信任，绕过本单位的平台，将客户介绍去买别家的产品，从中获取高额的佣金提成。
“你！你混账！真是什么都敢做啊！你知不知道飞单销售，一旦被行里知道了，你是要被辞退的！”冯航作为南汤支行的负责人，非常愤怒于樊天斌的行为，“你们年轻人，想挣钱，我可以理解，但是这种事一旦出了问题，不是你我能搞定的！客户明明在你这里买的理财，现在变成了外面信托公司的产品，如果产品亏损了怎么办？你让客户找我们还是找信托？如果被曝光出去，别说你了！我都要倒霉！”
“领导，咱先不说这个了，等事情结束，您怎么处理我都行，咱先把客户安抚好，我马上联系信托公司，让他们把本金和利息退过来，只要钱在就没问题，先把事情控制住！”樊天斌这会不想讨论这些问题，只想先把这件事捂住，因为事情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冯航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下属，也是万般无奈，只得先想办法安抚客户。
很快姚吉就陪着张惠云来到南汤支行，没错，又是姚吉...这种陪客户跑一趟的活儿，他这半个闲人是最合适的。
“小樊啊！你看看，果然还就是你们支行好啊，我现在搬去城东，那边的信展银行系统也不行，业务能力也不行，还是在你这里办我心里踏实！”张惠云此刻还蒙在鼓里，看见樊天斌就开心的拉着他扯东扯西。
樊天斌抱歉的眼神看着姚吉，他自己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姚吉这边心中难免有些不悦，明明是南汤支行捅的篓子，帮他们擦屁股不说，还要莫名挨顿数落，张惠云这一路都在吐槽城东支行的系统和人员，搞的姚吉几次都不想忍了，最后还是大局观说服了他。
“张阿姨，今天主要是全行系统都不太好，总行那边出了点状况，不好怪他们的，来，我先帮您把卡解锁，然后您想查什么业务我来查...”
樊天斌把张惠云拉进理财室后，姚吉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他和司机返回了城东，至于把张惠云送回家的事，自然是由南汤支行出面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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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以后，樊天斌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好兄弟戴康那里。
“我的事情可能要暴露了。”樊天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脸愁容。
“怎么回事？你客户发现了？”戴康递给姚吉一瓶啤酒。
“今天一个客户，搬家了，跑去城东支行查自己的理财，结果肯定是没有记录，城东支行还算给面子，没有当场揭穿，只是把人送回来了，我暂时编了个飞单的故事，先稳住自己支行的领导，但是我估计他们很快就能察觉出问题，到时候我就完犊子了。”果然并不是飞单那么简单。
“那你准备怎么办？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而且现在只剩八百多万了，这个窟窿肯定是填不满的。”戴康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樊天斌喝了一口酒，沉思了半晌，咬了咬牙，“我在来的路上想了个招，你帮我合计合计，看看行不行得通。”
“你说！”
“我明天就去自首，大不了关个几年，让信展替我把这笔钱还了，你帮我把钱保管好，等我几年，出来就没事了！”樊天斌心一横，准备壮士断腕。
“不行！你这个不是关几年就能解决的！你家里人怎么办！这...不行不行！这招太伤了！”戴康一听就直接否定。
“我在干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我之前找律所的朋友咨询过，最多十年八年，表现好的话，六七年就出来了，我在信展就是干六七十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这笔买卖划得来！”樊天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这可是坐牢啊！你后半辈子就毁了！”戴康不愿意自己的兄弟在牢里受罪，更何况就算有一天出来了，背个案底，怎么再继续生活？他才三十多岁，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樊天斌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去自首，等到信展有一天真的发现了这些账，第一时间就是把我开除，到时候我就得自己还这笔钱，你觉得我这辈子能还的了这么多钱吗？现在我去自首，我还是信展的员工，它必须替我买单，我太了解银行了，这些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但是对于信展来说，远不如声誉重要！”
戴康没有吱声，他也明白樊天斌说的是事实，如果等信展反应过来，把他开除了，他除了要坐牢，还要一辈子背着这笔巨额的债务，那后半辈子才真毁了。
“这可是将近两千万啊！信展真的能替你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