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凯旋入城,百姓们欢庆一方,文武群臣各归宅院团聚自不用多说,而这开封城内的喜悦气氛却并未因为时光流转而消散,反而因为一些布置和变化,让着喜悦氛围愈发浓烈。
大军入城后的第七日,这一日有岁星化作青鸾守护东方,洒下万道青光;太阳神羲和稳驾金车,在天空划出完美轨迹,日轮绽放七彩光环;千里紫气如天河奔涌,贯穿北斗与牛宿,老子骑牛幻影隐现其;皇城司报有见白鹿衔穗、甘泉自涌、枯柏重青。
这一日,寅时刚过,旭日自东方喷薄而出,将万丈金光投向朱雀门巍峨的城楼。就在这轮新日的注视下,一列身披新甲的军士披甲而来,踏着地动山摇的齐整步伐,出现在御街尽头。
他们身披的簇新山文甲,甲叶在朝阳下流淌着火焰般的光泽,腰间的佩刀与新发的军袍,无不彰显着鼎革气象。最令人心折的,是这支百战雄师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凛冽杀气,与他们眼中对新朝充满信心的荣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坚不摧的威严。
随着换防的钟声响彻开封,新旧两班军士于城头交汇,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器械。前一班的军士看着新甲,目中满是激动之色,毕竟只要归营后,自己也能领到全新的衣甲。
片刻之后,全新的甲士洪流已完全接管了开封城的每一处雄堞与箭楼。
金色的晨曦中,这些如同铜浇铁铸的身影,如一尊尊新生的神只,牢牢钉在了城头之上。他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脚下逐渐苏醒的都城。
只见坊市间百姓云集,人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孩童举着风车在街巷奔跑,商贩的吆喝声也比往日更显洪亮。整座开封城,从巍峨宫阙到寻常巷陌,都被这换岗的雄壮气象与充盈天地的喜气,彻底点燃。
巍巍开封,帝都气象。当第一缕晨光掠过朱雀门高耸的鸱吻,整座巨城已从沉睡中苏醒,焕发出震天的活力。
内城之中,御街两侧早已是人山人海,万民翘首。
百姓们扶老携幼,摩肩接踵,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喜与期盼。顽皮的孩童被父亲高高架在肩头,挥舞着刚买的彩纸风车;茶楼酒肆的二楼窗口,也早已被早早订满,锦绣帘幔后被无数双好奇而兴奋的眼睛填满。
与此同时,贯穿全城的礼炮声与景阳钟雄浑的鼓声交织在一起,声震九天,宣告着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在这庄严而又喜庆的乐章中,一队队身着崭新华丽朝服的文武百官,或乘高车,或骑骏马,在家仆仪仗的簇拥下,如一道道色彩绚烂的溪流,沿着青石铺就的宽阔御街,向着皇城的方向缓缓汇聚,场面壮观至极。
而在这片繁华盛景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御街之侧,那座规格崇高的南清宫。其殿宇巍峨,楼阁壮丽,规格自然是全城最高,仅比皇城宫墙低了象征性的半头,无声地诉说着那八大贤王在开封城的威望。
此刻,王府那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已然完全洞开,任由百姓向内张望。只见府内庭院深深,甲士肃立,隐约可见其中雕梁画栋,气象万千。
无数道热切的目光聚焦于那深邃的门洞之后,百姓们低声议论,翘首以盼,都在等待着那位贤王爷现身。所有人都坚信,待他走出府门,迈向皇城之时,便是这煌煌盛世,真正开启的一刻。
南清宫王府深处,熏香袅袅。八贤王赵斌立于镜前,玄色文武袖袍服之下,细密的金甲泛着冷冽的光泽,恰如他此刻的心境沉稳如山。
那边赵忠上前,亲自为赵斌系上那根软金腰带,动作恭敬得近乎虔诚。随即便见赵斌探手,稳稳捧起那柄象征着太祖遗泽与法统传承的瓦面金锏,只是今日这锏却似有千钧之重。
“贤爷,吉时已至。”
司礼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赵斌闻言微微颔首,目光穿透缓缓洞开的朱漆大门,落在了门外那汹涌的人潮与无边的天光之中。随即这位贤爷捧着金锏,一步踏出府门的刹那,万民的目光如百川归海,尽数汇聚于他一身。
短暂的寂静后,是直冲云霄的欢呼:“陛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开封城,时至今日,无论是百姓还是群臣,都不再称呼那声贤爷,甚至百姓比群臣还要激动,早早的就高声欢呼起来,那是臣民对真龙天子最直接、最炽热的认定!
这贤爷于山呼中稳步下阶,墨玉嘶虎兽今日也是身披华袍,此时昂首立在府门之前,那九龙鞍衬得更是宝光四射,今日这兽似也感知到这一刻的来之不易,此时端的是意气风发。
就见这八贤王利落的翻身上马,怀中的金锏在朝阳下迸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万道金光,仿佛上苍亲自为他加冕。
继而就见这贤爷单手一扯丝缰,目光缓缓扫过激动的万民,扫过身后那些已彻底臣服、目光炽热的文武百官。此刻,他不是去朝贺,而是去接受本就属于他的天命。
“启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四方。
“入宫!”
随着这声号令,他轻抖缰绳,一马当先。身后,文武百官如影随形,仪仗煊赫,这支承载着过去与未来的队伍,在震天的“万岁”声中,踏着御街中央那唯有天子可行蟠龙石道,向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宫禁,向着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完成这最后,也是最理所当然的权柄交接。
当八贤王的仪仗穿过大庆门,来至在大庆殿前时,一幅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景象,在庄严肃穆的百官队列之前赫然呈现。
丹陛之下,九龙盘绕的汉白玉阶前,静立着一位身着陈旧帝王常服、身形消瘦的男子,正是那位被掳至金邦、历经磨难方才被救回朝的渊圣皇帝。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权力的尴尬对峙。这位在北地饱经风霜的废帝,此时眼中唯有如释重负的疲惫,与一种看透世事的澄澈。
他不待赵斌开口,赵桓便在万众瞩目下,冲着马背上的贤爷,缓缓地、却是无比郑重地,深深一揖。
“皇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真诚,“朕,不吾身陷五国城多年,日夜所思,便是故国山河。今得见皇爷匡扶社稷,威震寰宇,使大宋国威重振,吾心……唯有感激涕零。”
说完赵桓缓缓起身,环顾周围的文武百官,朗声言道:“吾今日须剖心而言!赵构南渡称制十载,实有三宗大罪!”
“其一曰僭越国器,靖康之难时,吾与皇父尚在五国城,彼竟在应天私受符玺。昔汉献帝尚在,刘备犹称汉中王;唐玄宗幸蜀,太子灵武即位亦需遥奉表章。尔等可曾见父兄囚于五国城,而弟侄急不可耐黄袍加身者?"
“其二曰割裂山河”,说话间赵桓声音陡然转厉,“弃中原祖陵于不顾,弃两河义民于胡尘,弃二圣还朝之望于流水!若真念太祖太宗基业,何不效光武集兵河洛?反在临安营造宫阙,此非偏安,实乃裂土!”
最后掷地铿然:“其三尤甚。昔先皇巡狩北疆,尝亲口谕臣:韦氏本出寒微,原系郑妃宫人,后赖乔氏举荐入掖庭。然其既承恩宠,不思恪守宫规,竟与宿卫秽乱宫闱。臣今携北归旧部皆可作证!其身世既已存疑,行止又复失德,安可承宗庙之重,继大统之尊?”
此言既出,满殿朱衣尽伏于地,群臣面色悲哀,而赵桓则继续悲呼出言。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赵桓今日有三泣血之告!”
他举起被北地风霜刻满伤痕的双手,任玄衣纁裳滑落金砖,在那帝王服内所穿却是一件粗布中衣。
“一泣江山破碎,昔年白沟河畔签下降书,五国城中咽下馂食,此身早非完璧”,指尖划过胸前烙印的昏德公字符,声如裂帛,“天子北狩,臣子死战!桓令九庙蒙尘,如今实乃污秽之身,安敢再居九五?”
“二泣兆民泣血”,转身面对惊愕的百官,突然扯开中衣露出脊背,那上面纵横着与普通宋军俘虏无二的鞭痕,“每道伤疤都在诘问:配不配?配不配!尔等可见过汴河浮尸十万?”
最后赵桓从一旁的内宦手中捧起摆放玺印的托盘,重重叩首,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地面金砖,“三泣天道昭昭!刘禅亡国犹得善终,道君、渊圣二帝岂有颜面南归?今日请废此昏德之号,愿效范蠡泛舟,学夷齐采薇。”
“八贤皇爷!”
说话间,赵桓转身向那一身戎装的赵斌深深拜下:“请接此玺印!今某非为禅让,实乃赎罪!罪人赵桓为天下黎民,寻一真龙之主,以赎己身罪孽!”
随着赵桓一拜而下,一旁的香炉内突然迸溅星火,那一方方玺印在晨曦中竟泛起华光,赵桓抬起头,目光扫过巍峨的宫殿,扫过眼前雄姿英发的八贤王,眼中是彻底放下的释然与恳切的和解。
“这万里江山,这兆民福祉,非雄才大略、德武兼备者不能肩负。吾德薄能鲜,致有靖康之耻,早已不配此位。今日归来,非为其他,唯愿亲奉社稷于皇爷之手,只求……四海承平,天下安康。”
这番话语,出自一位曾经的帝王之口,不说有多沉重,却让今日的典礼变得名正言顺。
赵桓今日不仅承认了赵斌的天命所归,更以自己的屈辱过往,反衬出赵斌的赫赫武功与不可或缺。这一次赵桓心中没有丝毫被迫的退让,而是一种历经劫波后,对家国命运最清醒的认知与托付。
这一刻,所有百官面上展露喜色,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于八贤王身上。今日赵斌的登基,不仅仅是力量的胜利,更是一种在道义与情感上都得到了圆满承载的天命所归。
面对跪拜于地、血泪俱下的赵桓,赵斌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可随即这位贤爷却翻身下马,迈步上前单手搀住赵桓捧着玺印的手臂。
“陛下慎言!”
这一刹那赵斌的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本为太子,昔年在开封得道君禅让登基,实乃名正言顺,纵有磨难,亦是国殇,非陛下一人之过。臣,万万不敢受此重托!”
此言一出,那边赵桓都还没来得及有丝毫反应,围在四周那些顶盔贯甲的将领们便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之声如同雷震。
为首的韩世忠沉声言道:“贤爷!国不可一日无主,亦不可有主而无威!渊圣帝心志已灰,天下翘首以待明君!末将等恳请贤爷,为江山社稷计,顺天应人!”
赵斌目光扫过这群百战余生的悍将,却微微摇头道:“本王统兵,只为驱除胡虏,恢复旧疆,非为僭越。此事,绝不可行。”
紧接着,以李纲为首的文臣班列亦整冠叩首,老太师声泪俱下:“贤爷!《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今渊圣帝自愿禅位,民心所向皆在王爷。若王爷执意推拒,非但新开之疆容易不稳,我大宋河山亦将陷入纷乱!臣等为天下苍生,再请王爷承此大统!”
见此情形,赵斌松开搀扶赵桓的手,转而回头望向面前的文武百官,看向身后的黎民百姓,沉默良久,终是叹息:“寡人德薄,恐负天下之望。”
而就在八贤王第三次推辞时,殿内陷入短暂寂静的刹那,宫外骤然传来如同奔雷般的马蹄声与一浪高过一浪的传报声,由远及近,撕破了皇城的宁静!
“报——!燕云故地父老,于析津府立碑刻石,恳请王爷正位!”
“报——!河东、河北诸路,百万军民血书飞马送达!”
“报——!陕甘诸军与归顺吐蕃部族联名上表,恭请王爷登基!”
“报——!川蜀四路,锦绣‘江山万里图’与万言书同至!”
“报——!两浙、福建,海商千帆共举,献‘四海升平’金册!”
“报——!广南西路奏报,安南故地,士子联名上贺表!”
“报——!登州水师携流求军民‘万民伞’星夜抵京!”
一时间,来自如今的大宋全境——北至收复的燕云十六州与大金故地,西至臣服的甘凉、吐蕃东部,南至已设州郡的安南、琉球——的使者,携带着各地百姓的请愿书、万民伞、贺表,如潮水般涌入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