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  Ch.1040 金斯莱的思考

“自从灾难发生——动物尸体,瘟疫,不断死亡的感染者…”

倘若将近期发生的桩桩案件连接,你的脑袋里会长出一棵树。

作为侦探,金斯莱自然不会放过每一处他认为重要的细节。

直到今天。

他有机会直面格林·科恩。

发现这人的神志‘近乎于无’后…

这难道不奇怪吗?

倘若他是个‘仪式者’,是个会法术的、和伦敦城的谁有仇,哪怕是个天生精神有疾病的病人——打算彻底毁了伦敦城。

倘若他是。

瘟疫和鼠群就足够了。

就像两张尺寸不一的筛子。

格林·科恩,或者,像格林·科恩这样的‘感染者’的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如果说追逐血肉,吞噬这座城里的生命,鼠群本身也做得到。

这些几乎死而复生的感染者…

他们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金斯莱不认为能制造如此大个陷阱的仪式者比自己蠢:哪怕自己天赋异禀,聪慧过人,有着寻常人看不出的内敛优雅与迷人的头脑…

那个藏身迷雾的影子也绝不会太笨。

——这就好比在穷人,不上台面的,或被‘设计’成几辈子都上不了台面的市民眼中,议会里的先生们实际也没有多聪明,只是‘运气够好’…

坦白说,大多数人是愚蠢的。

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只是少数人手里不限次数、随意变更的武器。

金斯莱有幸同父亲参与过几次聚会,了解这些食肉者的可怕,他们心里的阴影,对生命的漠视。

不。

不能这样讲。

他们爱着脚下的土地,这个伟大的国家。

以及,帝国骄阳下昂首挺胸的市民。

他们深爱着他们。

——那可是能为奴隶身份而骄傲的、只属于他们的牲畜。

乖巧听话,易于操控,勤劳肯干。无论敌国,敌党,画家或商人——可以今天让他们恨这个,明天就让他们恨另一个。

这有什么难的?

行行好吧。

谁不喜欢这些可爱的人儿?

哪个国家缺的了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帝国的今天!

金斯莱听过类似令人作呕的话。

这些从不露面的人并不蠢…不,应该说,在‘某些方面’聪明至极。

凡人如此。

那么。

同样造出这陷阱的仪式者就是个傻瓜?

“所以,像格林·科恩这样的人…并不是意外。我说的对吗?科恩先生?您只是没有通过第二次筛选的‘瑕疵品’而已…”

皮鞋跟轻轻敲打着砖面。

一个瞬间,仿佛鼠群的吱鸣声都不见了。

“瘟疫是第一次筛选。没有资格的人离场;感染后是第二次筛选,不能抱有神志的,同鼠群为伍,成牲畜,做工具——格林·科恩先生,我敢打赌,有你这样的‘野兽’,就必然有真正的‘清醒者’…”

鞋跟一顿。

在弗洛伦斯崇拜眼神中缓缓转身的男人,沉甸甸的视线落在了房间里最不该被注视的人身上。

小莱顿。

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孩子。

弗洛伦斯忽然想起,当他们进屋时,金斯莱开口的第一句话:这孩子竟然活着?

这并非‘不会讲话’。

“事实是,能够在瘟疫中存活,清醒操纵鼠群的患者的确存在——三分钟。”

一只银怀表从金斯莱的袖子里滑出来,落进男人的掌心。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更正道:

“不受打扰的三分十七秒…老鼠都去哪了,小莱顿先生?”

弗洛伦斯惊讶地捂住了嘴。

——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挪动自己的脚。

小莱顿不会害人的。

是吗?

“我为帝国而战,士兵。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们安全离开——在我看来,你完全不必在意我的身份。”小莱顿一改方才的怯懦,拉长了脸,眼中的火光比弗洛伦斯此前手中的火炬还要明亮。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抬起头。

弗洛伦斯看到他那张稚嫩脸上爬满了汗珠。

他讲话讲的艰难。

并且,越来越艰难。

有什么在不停撕扯他的灵魂。

金斯莱心中清楚:就像黑暗中的烛火。

如果把黑暗比作鼠群,小莱顿要对抗的可不止有格林·科恩——而是这庞大鼠群原本的目的。

他们。

人类。

“我得道歉,真不该浪费这三分十七——现在是三十六秒。”侦探话音落地前,文明杖就对准了门板上表盘大的孔洞,对准那快要把脑袋伸进来的男人的脸。

火焰从杖尖喷发。

旋转着钻入血肉的子弹,并未在男人期许的目光中崩裂敌人的头骨。

它被卡在了紧实的、不停蠕动的血肉里。

只毁了格林·科恩的半张脸,一枚眼球。

——枪声仿佛推动了某只滑轮的开关。

有人拧开门,踏着花哨的舞步,坐到了本该格林·科恩的席位上。

在金斯莱和弗洛伦斯眼中,这门外狂躁的、不停咆哮的男人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安静的用独眼端详两人——更多是‘长篇大论’的金斯莱。

不敢置信。

金斯莱竟从那双畸变的眼球里看出了‘赞许’。

他的声音改变了。

“凡人中也有不少优秀的存在…”

‘格林·科恩’目光奇异地审视他,慢条斯理地徒手撕开了门板——在这期间,‘杂音’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

金斯莱沉默着。

就像仙德尔·克拉托弗的评价。

聪明人的毁灭多在自己的选择上:他们太相信自己——尤其当金斯莱意识到小莱顿的存在后。

这是一种凡人,甚至绝大多数低环仪式者都没有真正见识过的力量。

惊悚的力量。

弗洛伦斯把小莱顿搂在怀里,金斯莱则挡在两人面前。

现在。

他那柄手杖可没法保护自己了。

‘格林·科恩’似乎对他一手塑成的‘品相完美’的造物不感兴趣,当他正式踏入这件无奇的病房,四周的墙壁仿佛饥兽光滑的肠断般缓慢而隆重地蠕动起来。

“每个人的躯体都是血肉造的。除非这是个铜铸的世界否则…人又有什么理由离开他的母亲?”

‘格林·科恩’歪着头,颅骨与向前竖起的文明杖堪堪擦过。

他踏着粘稠的内脏毯来到面无表情的侦探面前——他听见了对方的恐惧,胸膛里那颗垂死挣扎的、疯狂鼓胀收缩的心…

然后。

轻轻抽走了金斯莱的文明杖,托在手里端详。

“我该去哪找个不杀你们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