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你七岁进武馆,那时候你长得又瘦又小,个头才到你爹爹腰口。你爹爹那病是寒气入肺,终日咳嗽不止,行不得船,打不得渔,为了让你有条活路,只能把你卖给武馆。你师娘看着心疼,便允了。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金老头儿缓缓吐了口烟圈儿。
“三十四年了。小年也时常想念师娘。”
陈大年双眼有些湿润。
卖给武馆当奴专门干活的,师娘看他可怜,七岁长得跟小豆芽似的,为了让他长好身体,亲自教他武功,因为武馆规矩里练武能吃饱饭,吃好饭。
师娘从未把他当家奴使唤,反而待之如亲,临死前还让他拜了师,师父就是馆主金云鹤。
“是啊,三十四年了。现在你告诉老夫,那钓叟失踪几日了?”
金老头子犹若一头病虎,目光灼灼地盯着鱼档大档头,自己的好徒弟。
身彪体壮,光头锃亮的陈大年被盯得微微缩头躬身。
“七,七日了。”
“七日?七日啊。小年你。呵呵。”
金老头有些哭笑不得。
心中笑骂:拿一条灵鱼哄骗老夫,就为了搪塞拖延时日好继续寻人。你可知那钓叟何等人物?寻得着吗?
“师父我...”
陈大年现在觉得是自己胡思多想了,做错了事。
“算了,不怪你。七日?呵呵,果然机缘渺渺,难以寻迹啊。”
大口抽烟,缓缓吐烟圈儿的金老头儿,忽地意兴阑珊,反而不急心了。
谣传大野泽藏宝,谁也没见过,谁也不清楚啥宝。
吃的?喝的?还是用的?武功秘籍?武道绝学?还是玄功秘笈?
江湖传闻嘛,能将不知所谓的藏宝之说传得邪乎到连风信阁都懒得汇集收录。
谁信啊。
有人信。
金阳武馆的金馆主金云鹤就信。
他偶然一次在大野泽遇见一位高人从水中钓到一条丈长的沉舟巨鱼,那鱼竿普通至极,不过是处处可见的黄竹竿子。
钓到的大鱼宽口尖牙,张口能吞一头牛,在普通的竹竿下挣扎求命,几里外偷窥的金馆主甚至能真切地体会到那巨鱼的惶恐。
鱼竿普通,钓上岸的巨鱼不普通,那就是钓者不普通呗。
那钓巨鱼的钓者正是蓑衣钓叟。
让乖徒弟盯了三年的神秘人。
金馆主深信那位蓑衣钓叟是在大野泽寻宝。
茶摊。
顿顿顿,几口将粗茶饮尽。
张牧之放下茶碗,长叹一声:舒坦。
楚国各地富产茶叶,跑魏国西漠甚至雪域青蕃王国的楚商六成是茶商,每年西漠和雪域高原的商队来楚国采买大宗货物中,除却精美丝绸布匹外就是茶叶,大量茶叶,各种茶饼茶砖甚至用茶叶制作茶板组装成木箱。
清水煮茶,别有风味,茶的苦甘涩酸都能体味到。
刚吃了几串油腻肉串,再来一碗清茶漱口,实在是太安逸了。
“走,租条船,我们划船去。”
吃饱喝足的书生先立身。
“大宽,结账!”
“好的,青哥。”大宽匆匆放下手中茶碗,从荷包里摸出银子付账。
码头另一边是渔民们停泊在鱼市的渔船。
张牧之想坐渔船,温仙子等人无异议,五两银子雇了船主,也就是船娘。
说是渔船,也不是正宗的渔船,渔船大多没顶篷子,在船上打渔时太碍事儿。
他们乘坐的渔船船主姓崔,是个拉扯三个孩子的寡妇,崔三娘。
崔三娘是个命苦的,很小就没了娘亲,是她爹没日没夜地打渔捞鱼虾把她拉扯大,懂事儿后就一直陪他爹划船打渔打下手,再然后出落的水灵了,该嫁人时他爹病倒了,药很贵的。
拿了人家的聘礼钱去给爹爹治病,有钱买药吃时人已张不开嘴了。
忍住哀痛择了片好地葬爹爹,强颜欢笑嫁了人。
夫家也是鱼市混的本分人家,给人修船打家具的木工,不用她顶着日头出船打渔,在家五年连生了三娃,两女一男。
想着会平平安安过安稳日子的,可普通人家哪里经得起风浪。
辛苦给人做工的丈夫因身上带有狗血墨斗被鱼市中到处乱跑的野狗围攻,生生咬死,悔该不一个人抹黑回家的。
横死的不祥,夫家的亲戚不容她丈夫入祖坟,连带着她们孤儿寡母都被赶出家门。
家财嘛,就剩张牧之乘坐的那条渔船了。
从此崔三娘带着三孩子以船为家,帮人补网,帮杂工。
崔三娘的悲惨事在鱼市上并无新鲜,似这般悲惨的多着呢。
生民多艰啊。
租船带游客游览水泽是近年刚兴起的新活儿,城里的富户贵人没坐过小船,都想体验一把这种坐船伸手划水的新鲜。
再有,带游客的小船不会往深水区走,就在这水深刚过腰的浅水划一划。
别人觉得崔三娘命苦,娘家没人,夫家也没人。
崔三娘觉得自己没那么苦,三孩子都很懂事,一家人刚在河边起了房屋,是自己这几年攒钱盖的。
河水阴寒,不能常在船上睡。
崔三娘识字不多,但总觉得老爹就是因为睡多了船舱,寒气入体,再加日日劳累才害了疾病的。
“三娘,将船划到最近的荷塘吧,我们想去看看。”
书生坐在船头,伸手划拉下船头水,吓跑了一群追水花的船钉鱼。
“客官,最近的荷塘不剩啥莲蓬了。”
“无妨,我们就是去见识见识,大宽,再付五两银子。”
书生听得出来话外音。
“客官,坐好了。说是最近,也十多里呢。”
客官加钱,她当然开心呀。
“待会三娘歇歇,让大宽摇橹。”
书生见船娘身形瘦削,本就有意帮衬一把,选了她的渔船。
大宽会划船。
接替船娘后将船划得有模有样。
“客官吃鱼不,船舱里还有张撒网,也有泥灶锅子。”
崔三娘坐在船舱歇息时也觉得不自在,客官加了钱,自己却歇着。
“哦?有网?那来一网吧。”
张牧之也会撒网,只是没有王二狗他们熟练,在温仙子前就不卖弄了,省得尴尬。
“青哥,我来吧。”柳家小哥出声道。
“小逸你会抛网,别把自己摔水里。”张牧之不太信。
“让我试试吧。”
“那行,小心些。”
只见柳家小哥在崔三娘的指导下,提网,扭腰,抛网。
渔网甩得漂亮,圆周周的。
“对,慢慢收,慢慢的,别急。”
崔三娘站在柳家小哥身旁都想替他拉网,嘴里不停地说着。
一道虹光突地从水中窜出,直奔正收网的柳家小哥。
书生反应最快,顿觉一道寒意澈澈的虹光从水中迸射而出,正准备拦截时感觉到了气海中赤虎剑的雀跃。
虹光咻地没入了柳家小哥的体内。
柳家小哥没经这阵势,有些害怕,哭腔道:“青哥,这是啥东西进了我身体里了?我咋感觉浑身刺挠,痒痒的。”
柳家小哥手里还攥着渔网呢,浑身刺痒,想挠挠痒就不行。
崔三娘早被吓懵了,贵客就体验了一把抛网捞鱼,可不能出啥事儿啊。
拥有灵剑赤虎且钓过灵剑又有碎星河超品神兵的张小郎君只是粗略感知下便知这是柳家小弟弟的鸿运来了。
一柄灵剑自主认主?
o(n_n)o哈哈~
随心撒网就捞到一柄灵剑。
此等美事,找谁说理去?
温仙子微笑不语,满目艳羡。
这等运气,嫉妒不过来,只能羡慕咯。
柳家小哥手里的网早被书生接了过去,灵剑初认主,正在缓缓改善剑主的体魄。
收网捞鱼要紧。
“青哥,我这是咋了,脑子里咋有一柄剑啊?还窜来窜去的?”
柳家小哥脸色惊慌不安。
“哈哈,别慌,这是你运道来了,好事儿。”
好快,只不过几息工夫,灵剑便将柳家小哥的灵台禁门推开了。
小逸说脑子里有柄剑,嗯,那剑直接跑到识海里安家了吗?
“哈哈哈。。。”
天空传来一声长笑。
书生立马挡在了柳家小哥身前,目光警惕抬头一看。
“纸上墨,醉中仙。
浮云散尽市尘喧。
稚子握虹剑如雨,
脱胎换骨青云起。
芒鞋踏遍云山路,回首烟霞别样天。”
“诸位好,老夫连山元剑一。”
一青白道袍花须老者站在一朵云头,向书生等人问好。
出场即装哔,还立在云头。
好大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