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北雄 >  第2085章 闲话

阿史那荣真出身西突厥王族。

她的母亲其实是西域女奴,身份卑贱,加上阿史那荣真生下来就有一双棕红色的眼睛,没在出生的时候按照突厥人的习惯扔掉或者杀死,是因为她出生在母亲的帐篷里,没人关注她们。

阿史那荣真自小生活困苦,母亲让她单独放牧,不见生人。

后来她遇到一个中原旅人,也就是她口中的老师。

那人见她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身体健壮,奔行有如野马,与豺狼对峙,也毫无惧色,于是暂时停下西去的脚步,留下收了个徒弟。

旅人教导阿史那荣真数载,便继续西行。

其实熟悉当时中原局面的人就能明白,此人必定是前隋逃人,那会正值杨勇被废,接着就是汉王之乱,所以这人不是军中将领就是政治斗争失败的漏网之鱼。

后来阿史那荣真凭借一身勇力,夺取西突厥始波罗勇号,没几年处罗可汗东奔,她是处罗可汗的女儿,沿路护送来到了中原。

这么算下来,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

所以如今所谓的贵妃的生辰华诞,不过是她把自己嫁给李破的日子,用来做了自己的生日而已。

那对于她来说,确实有若新生。

而且当年她遇到老师的时候,也是冬天,只是西突厥没什么纪年,又是红龙之年,又是黄虎之年的,其实就是照搬中原的十二生肖而已,十二年为一轮,五轮为一纪。

草原上的部族很少有能撑过一轮的,更别说一纪了。

普通牧民过的浑浑噩噩,大部分人连自己多大岁数都不清楚,所以历法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

只有农耕民族才会在意历法,因为耕种需要天文历法的指引,农业越发达,天文历法也就会越来越完善,这是相辅相成的事情。

这不会是某一个人抬头看了一眼星空,灵光一闪就用几年十几年能做出来的事情,这是一种标准的群体性行为,一个看似简单的结果都需要无数人观测经验的积累。

农业的需求刺激了这种行为的诞生和发展。

所以中原的精英们总把民以食为天挂在嘴边,一切行为都围绕着农业展开,农业兴则国兴。

所以说天文历法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就能制定出来的,草原部族就是典型的例子。

以他们的生活方式,不管给他们多少时间,都不可能产生成体系的历法,因为没那个需求。

…………

作为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西突厥王女,阿史那荣真对什么生辰并不在意。

前些年连皇后李碧以及宫中的嫔妃们到了生辰之日的时候,也都只是请相熟的人过来小聚而已,没有大肆铺张。

更何况是阿史那荣真了。

她的归真殿在内苑边上,靠近两仪殿的地方,寂静幽然,也方便她出入内苑,管理羽林军和千牛备身府的事务。

和宫中的嫔妃交往不多,也没人会特意想起贵妃的生辰。

只是今年正逢辽东大捷,宫中也想庆祝一下,于是就借了给阿史那荣真庆贺生辰的名义,谁让人家是贵妃,生辰又正好在十一月呢。

李破自无不可,唐俭一案刚刚结案,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安抚一下人心。

“你把尉迟兄弟的夫人都请来,说什么?就说他们两家都有开国之功,不用担心什么,但风波未平之前,还需委屈他们一下。

大致上就这么个意思吧,安安他们的心,别再自找麻烦了。”

夫妇两人说着话出了太极殿,冬天里政务少,李破的时间也自由了许多,今天在太极殿中只坐了半天。

不过今天确实有点特殊,尉迟偕和苏定方等人回京,李破要关注一下各方面的安排。

李碧问道:“他们都跟随多年的老人,召来把话说开不就好了?怎么还闹这个?”

李破摇头道:“我现在不想见他们,怕压不住火气。”

李碧拍了拍丈夫的胳膊,也没再追问,这不是压不压得住火气的问题,而是怎么处置这兄弟两个。

夫君一日没想好,也就不想见他们,见了也没意义。

开国功臣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代表了许多的东西,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碧之所以问了一句,是之前她觉得丈夫不会把尉迟兄弟两个怎么样,现在听了丈夫的话音,却觉得没那么保准了。

…………

李原满脸幽怨的跟在父母身后,左顾右盼的在想着怎么找个理由逃了这一次。

其实他没说一句假话,也就是日常抱怨上几句。

李破忙于朝务,对子女从来都不很上心,李原自小都是由母亲教导。

李碧有什么新鲜招数吗?还不是从李靖那里学来的东西。

李原小的时候,犯了错就罚他抄书,年纪到了六七岁,就木板伺候,如此过了两年,换了藤条。

说起来李碧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么教导儿子也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李原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和元朗凑在一起,和舅舅学的有点嘴碎,他们两个同病相怜之下,时常互倒苦水,今天没忍住,顺嘴跟父亲抱怨了两句。

他也没指望父亲能给儿子做主,毕竟前些时连父亲都被打的鼻青脸肿,能指望个什么?

但却倒霉的被母亲碰个正着,不说了,都是泪。

而且母亲连秦王都叫出来了,吓人。

…………

夫妇两个带着儿子来到甘露殿。

“今年冬天雪也下了几场,却没下大雪,天也没那么冷……不然屈老将军都七十多了,大冬天召回来,不是要人命吗?”

“兵部这会总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坐镇,你也别瞎想了,我和老师商量了两次,你猜怎么着,明年他还就想去河北走走了。

老师在兴头上呢,你不会以为老师抽不开身,就不走了吧?这会你再怎么劝也是无用。”

李碧瞪了丈夫一眼,觉着之前下手有些轻了,回头又斜了儿子一眼,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父债子偿,得好好收拾这小畜生一顿。

李原打了个哆嗦,挪着步子躲到了父亲身后。

阿爷,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屈突通和李纲,何稠,裴世清,裴矩等人属于是一个时代的人物,开皇时期的名将,历经数朝依然健在。

如今发挥余热,在代州守了数载,即便没有这次的突发事件,其实召回京师述职或者是荣养,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这次以代州行军总管之职转任兵部尚书,一看就是过渡。

另外礼部尚书李纲,督查寺卿王珪年纪也太大了,工部尚书云定兴比他们小点,也小不到哪里去,而刑部尚书杨恭仁和侍中范文进的身体都不太好。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前隋遗留下来的老臣正在慢慢退出历史舞台。

这对于大唐来说其实并不算坏事,老人若一直不退下去,新人怎么上位?他们陆续致仕,也会给朝廷酬功留出余地来。

…………

“就你想的多,哼,我是说赵世勋勇则勇矣,攻城拔寨是上选,可治军上却差了许多,还得选个人出来坐镇才好吧?”

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在攻取南阳的时候受了重伤,后来便领兵驻守京师,不两年又出京到代州任职代州行军副总管,作为屈突通的副手镇守代州,以备突厥。

赵世勋出身草莽,既不是跟随李破去辽东的老人,领的还是步军,这个大将军是靠着真刀真枪,一场场血战硬生生拼出来的,他尤善攻城,数次立下先登之功。

可谓是身经百战,勇冠三军。

和罗士信等人同为汉王府亲卫领军的时候,是当时亲卫将领当中唯一能被罗士信瞧得起的人。

只是将帅的区别就在这里,像赵世勋这种出身的军中将领,天花板就在那里,单独统领大兵是不成的。

不然攻打南阳的时候,他也不会亲自率军登城,差点丢了性命,哪位大将军会这么干?太莽了。

李破无奈的笑了笑,“那还用你说吗?本来我想着这一两年把河北各部缩减一下,再让尉迟偕把屈突通换回来。

可想的再好也抵不过善变的人心啊。”

李破叹息了一声,“先这么着吧,突厥人的眼睛都盯着西域呢,云中和云内也早已相安无事多年,领兵人选的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李碧也跟着叹了口气,尉迟偕……可惜了。

再想想有谁能替换屈突通,闲着的大将军倒不是没有,王智辩,刘敬升,陈圆,这都是早年间就随丈夫征战的老人。

可他们和赵世勋的缺点都一样,越是追随丈夫的早的人,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破阵杀敌没话说,却没有独当一面的才能。

好在这些人心里都有数,若还不知足,想着更进一步,时常与人相争的话,下场怕是都不会好了。

正想着呢,却听丈夫笑了一声道:“吴王最近在和老师走动,你知道吗?”

李碧惊了惊,“啊?没听说啊,他们……他们两个有什么好走动的?”

李破,“之前在朝鲜结下的交情呗,征讨倭国的时候,海船不都是李伏威的旧部操持?哪能不打交道?”

李碧皱着眉头道:“吴王这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