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水不暖月 >  第830章 两意器,湿走刘板筋

他将裤脚高高挽至膝盖,露出两条瘦而结实的腿。

皮肤呈深褐色,是常年在田间劳作、被嘉陵江流域的烈日反复暴晒后留下的色泽,腿上布满了细小的疤痕:靠近脚踝处有一道半寸长的浅色疤痕,是被镰刀划伤后愈合的痕迹;膝盖下方有几处点状疤痕,是早年在山上采草药时被荆棘刺破留下的。

每一道疤痕都像是一个凝固的瞬间,记录着他半生与土地打交道的辛劳。

此刻,这两条腿正浸泡在冰冷的堰水中——我用“意见”之力精准感知到,水温仅有 2.3摄氏度,接近冰点,水面因他腿部的轻微晃动,泛着直径不足十厘米的细碎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如同年轮般在水面上留下短暂的痕迹,又迅速被后续的波纹覆盖。

奇怪的是,他的双腿没有因寒冷泛起丝毫鸡皮疙瘩,连小腿的肌肉都保持着放松的状态,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低温,甚至能从这冰水中汲取某种“气脉”力量。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水面下约半米处,双手偶尔在水中轻轻拨动,指尖划过水面时激起的水花不足半厘米高,动作轻得如同抚摸绸缎,似在清洗脚上沾染的泥垢——我注意到,他的千层底布鞋鞋底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泥土,那是村东头“红土坡”特有的土壤,含有丰富的氧化铁,只有在雨后初晴时才会沾在鞋底。

显然,他是在傍晚雨后,从红土坡方向过来的,特意绕开了村落的主干道,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堤埂小路,避免被村民撞见。

可他的双眼却始终若有似无地朝着我所在的西堤方向,目光平静却深邃,如同千年古井的井底,看不到底,却能映照出周遭的一切——包括我隐藏在芦苇丛后的身形,以及我周身若有似无的“意者气脉”。

那目光会随着我“气脉”的轻微波动微微调整角度,仿佛在专注地观察堰水中“气脉”的流动轨迹,又像是在评估我的能力。

这种不动声色的观察,比直接的审视更让人心生敬畏,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目的。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如同平静的堰水被投入一块巨石,原本清晰稳定的“气脉”感知都出现了 0.3秒的短暂紊乱——怎么会是他?刘板筋,这个在忧乐沟几乎无人在意的老人,此刻却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出现在这里,打破了我对他所有的固有认知。

记忆中的刘板筋,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褂子,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样式,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却永远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油污。

他的裤脚永远沾着半寸厚的泥土,却总是挽得整整齐齐,露出脚踝。

他佝偻着脊背,走路时脚步蹒跚,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地面较劲,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在村里的集市上,他永远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要么在汪大汉的肉铺前排队,只为买一笼最便宜的猪肺,用来给家里的三条黄狗“麻三”改善伙食;要么在李婶的菜摊前挑选发黄的菜叶,讨价还价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极少与人交流,即便有人主动搭话,他也只是点头或摇头,最多挤出一两个字的回应,仿佛多说一句话都会耗尽他的力气。

可眼前的他,虽依旧清瘦,却不再佝偻,脊背挺得笔直,如同被嘉陵江的狂风压弯后又重新挺立的老黄葛树,枝桠虽疏,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韧劲。

他周身萦绕着一股极淡的土属性“气脉”——那“气脉”呈浅褐色,如同红土坡的土壤颜色,与水洞子的青石“气脉”隐隐呼应,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般相互交融。

这股“气脉”的波动频率极为缓慢,每分钟仅 3次,远低于常人的“气脉”波动频率,却异常稳定,如同深埋地下的古井,表面平静,深处却藏着无尽的能量。

若非我提前开启“意见”,将感知灵敏度调到最高级,父亲称之为“毫厘境”,根本无法察觉这股“气脉”的存在,更别提感知其中蕴含的沉稳力量。

夜愈发深沉,厚重的云层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从西北方向的青云山方向缓缓压来,将最后一丝月光彻底遮蔽,豆腐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唯有远处忧乐沟村落里偶尔传来的犬吠,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那是村西头王奶奶家的黄狗“阿黄”在叫,声音悠远而短暂,像是在回应堰边的寒风,很快便被呼啸的风吞没,更显此地的孤寂。

寒风从东北方向吹来,掠过水面时带着刺骨的凉意,如同无数根经过冰淬的细针,刺在人的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风穿过堤埂上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响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带着特定的节奏——每三秒一次重音,每五次重音形成一个循环,如同天地间“气脉”流动的天然节拍,诉说着这片水域从清朝乾隆年间建堰至今的百年秘密。

我调动“意见”之力,将感知范围压缩至以水洞子为中心的五十米区域,清晰地“看见”刘板筋周身的“气脉”随着寒风微微波动:那浅褐色的“气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从他脚底的“涌泉穴”吸入天地间的土属性“气”,经过小腿的“足三里”、大腿的“环跳穴”,向上流经躯干的“丹田”,再扩散至双臂的“曲池”“合谷”,最终从头顶的“百会穴”溢出一丝,与水洞子的青石“气脉”相连,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每一次循环的时间恰好是 36秒,与“跳梁小丑”风水节点的“气脉”波动周期完全一致,显然他是在借助这特殊的时辰,修炼某种与“地脉”相关的功法。

这种对“气脉”的掌控能力,远超我的认知——即便是父亲,也需要在每日清晨的“卯时”,借助陈家祖宅院子里的老槐树“气脉”,才能维持如此稳定的“气脉”循环,而刘板筋却能在深夜的堰边,仅凭自身修为做到这一点,其境界至少比我高出两个层次。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的缝隙,如同上帝的探照灯,精准地照亮了刘板筋的左臂。

我终于看清了他手臂的细节——他的手臂上没有多余的肌肉,却布满了粗壮的筋络,这些筋络并非像村里传言中那样“狰狞如蛇”,而是如同百年黄葛树的盘根,紧紧附着在骨骼上,呈现出健康的暗红色,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坚韧。

每一条筋络的走向都与“气脉”流动完美契合:从“肩井穴”延伸至“曲池穴”的主筋络,恰好是土属性“气脉”的主干道,筋络凸起的地方,“气脉”流动速度提升约 15%;从“曲池穴”分支至“合谷穴”的侧筋络,是“气脉”的支流,负责将主脉的“气”分散至指尖。

这种筋络与“气脉”的完美融合,显然是长期修炼某种“硬功类”气脉之术留下的痕迹,与父亲教我的“陈氏软气功脉法”截然不同,却同样精妙,如同两种不同的书法字体,一刚一柔,却都达到了“形神合一”的境界。

这与我印象中的刘板筋判若两人,记忆中的片段如同电影胶片般在我脑海中逐帧闪过,每一个细节都开始浮现出新的意义:

去年冬至后的第三天,我在汪大汉的肉铺前见过他一次。

那天寒风呼啸,嘉陵江面上都结了薄冰,气温低至零下 5摄氏度,村里的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袄,缩着脖子快步走。

刘板筋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布棉袄,里面套着一件旧毛衣,毛衣的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线。

他在肉铺前排队,排在第五位,前面的人都在买五花肉、排骨,只有他盯着案板角落的猪肺。

汪大汉是村里出了名的“势利眼”,见他只买猪肺,故意刁难说:“今天猪肺卖完了,想要就得等明天,要不你买点排骨?”周围排队的人都笑了,有人说“刘板筋你也买块肉尝尝”,他却没争辩,只是默默地站在寒风中,双手插在袖筒里,双脚在原地轻轻踱步,显然是在通过“气脉”循环抵御寒冷。

他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汪大汉把最后一笼猪肺,原本是留着自己吃的不耐烦地扔给他,他才双手接过,道了声谢,慢慢离开。

当时我以为他只是个懦弱的老人,却没想到,他或许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能力——若是他当时显露哪怕一丝“气脉”力量,汪大汉也绝不敢如此刁难,可他却选择隐忍,不愿因这点小事暴露身份,打破自己多年的“普通人”伪装。

还有今年春播前,邱癫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售卖发霉的玉米,用一块新玉米布盖在上面,只露出边缘的几颗好玉米,宣称“这是今年的新玉米,刚从地里收的,只是有点潮,便宜卖”。

不少村民信以为真,围着要买,尤其是家里喂了鸡鸭的老人,觉得“便宜划算”。

刘板筋当时背着一个竹编背篓,里面装着刚采的蒲公英,用来泡水喝,路过时脚步顿了顿,突然开口说道:“这玉米芯里都长霉了,掰开看看就知道,吃了会生病,别骗大家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邱癫子脸色一变,立刻反驳:“你个老疯子懂什么?这是‘返潮’,不是发霉!”还伸手要推他,周围的村民也大多站在邱癫子那边,有人说“刘板筋你别多管闲事”,有人说“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

刘板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背着背篓默默离开。

现在想来,他或许是通过“气脉”感知到了玉米中的霉菌毒素——发霉的粮食会释放出一种“阴腐气脉”,普通人察觉不到,却逃不过气脉高手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