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桶的边缘沾着些许新鲜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显然是刚从某个地方回来,或许是去了村外的石山采石。
月平放缓呼吸,将意识的感知范围悄悄扩大,覆盖到半桶周围——他想知道,这个平日里爱凑热闹的石匠,为何会在除夕夜的深夜,独自出现在这偏僻的堤埂上。
意识如同无形的触角,轻轻掠过半桶的身体,月平“看见”他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郁的土属性“气”脉,那“气”脉比村里其他村民更为厚重,带着山石的沉稳,显然是常年与石头打交道形成的特质。
更让月平惊讶的是,半桶的土属性“气”脉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黄色“气”脉——这“气”脉与父亲教他的“地脉之气”相似,能与大地的“气”脉产生共鸣,只是半桶的“气”脉更为粗糙,显然是未经刻意修炼,而是在长期的石匠工作中,无意间形成的本能。
须臾,半桶从胶桶中掏出一挂三百响的大红鞭炮。
那鞭炮用红色的油纸包裹着,油纸边缘用棉线仔细缝好,防止受潮,引线早已被剪短至一寸长,露出里面棕褐色的火药,火药颗粒均匀,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他从棉袄内袋里摸出一根点燃的香烟——烟卷是自己用烟叶卷的,烟头上的火星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映亮了他脸上的专注。
他深吸一口,将烟蒂凑近引线,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丝毫犹豫,显然是经过多次练习,早已熟悉这个动作。
“呲——”引线被点燃,冒出橘红色的火星,伴随着轻微的燃烧声,火星沿着引线缓缓向前蔓延,如同一条细小的火龙。
半桶随即低喝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如同石匠敲击石头时的闷响,从胸腔深处迸发而出。
他的手臂猛地发力,先向后拉至极限,肌肉在棉袄下微微隆起,再借助腰部的力量向前推送,手腕最后轻轻一抖,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那韵律与石匠开凿石头时的节奏相似,一收一放,张弛有度,与他平日笨拙的模样截然不同,显然是经过长期刻意练习的手法。
一条三丈长的“火龙”瞬间在夜色中亮起,三百响的鞭炮同时爆响,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空旷的堤埂间回荡,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夜的寂静。
鞭炮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那弧线并非随机的抛物线,而是精准地朝着水洞子的方向延伸,每一个火星的坠落点,都恰好落在黑色“气”脉扩散的范围内,仿佛半桶能精准感知到黑气的位置。
火星在空中绽放,如同无数颗细小的流星,照亮了周围的芦苇丛,也映亮了半桶脸上的坚定。
他站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鞭炮的轨迹,直到“噗通”一声,鞭炮落入深水区,溅起巨大的水花——水花在夜色中如同碎银般散落,落在堤埂上,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粒,发出“嗒嗒”的轻响。
单论这投掷的力道与精准度,就连常年练习“陈氏基础拳”的哥哥月龙,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完美。
月龙的力量虽大,却更擅长近身格斗,而半桶的投掷,却巧妙地借助了天地“气”脉的力量,将自身的力量与土属性“气”脉融合,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月平心中了然:半桶定是从家中长辈那里,学到了某种与“气”脉相关的手法。
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半桶的奶奶曾是村里的“地脉师”,能通过观察土壤的颜色、质地,判断“气”脉的走向,帮村民们选择合适的宅基地、坟地,只是后来年老体衰,便不再为人看“气”。
或许,半桶在小时候,曾偷偷跟着奶奶学习过基础的“地脉感知”,虽未完全掌握,却也能在无意识间借助土属性“气”脉的力量,让自己的投掷更为精准。
可他为何要在此时往深水区扔鞭炮?月平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
若说是为了炸鱼,显然站不住脚:
从时间来看,年前腊月二十八,村里刚组织过大规模捕捞——当时村民们分成五组,用大网从堰塘的东头拉到西头,捕上来的鱼装满了二十多个大木桶,各家各户按人口分鱼,最少的也分到了五斤,最多的分到了十五斤,堰塘里的鱼本就稀少,此时炸鱼根本得不偿失,还可能因破坏水域生态,遭到村民们的指责。
从鱼类习性而言,这个时节的水温极低,白天最高水温也只有五摄氏度左右,夜晚更是降至零度以下,鱼大多栖息在岸边水温较高、水草丰富的区域——岸边的水深较浅,受日光照射时间长,水底的淤泥能储存热量,比深水区高出两三度;水草腐烂后会释放出微弱的热量,还能为鱼提供躲避天敌的遮蔽所,是鱼类越冬的理想场所。
而深水区不仅水温低,还缺乏水草遮挡,鱼类除非必要,绝不会主动靠近,半桶若真为炸鱼,绝不会选择此处。
再从工具选择来看,村里炸鱼历来用的是雷管——雷管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能瞬间震晕周围的鱼,即便在深水区也能有收获;而鞭炮的爆炸威力远不及雷管,且遇水极易熄灭,根本无法对鱼类造成伤害。
可眼前的景象却彻底打破了常理:落入水中的鞭炮并未熄灭,爆响声持续不断,紧密而急促,每一声爆响都带着清晰的穿透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保护着,隔绝了水汽的侵袭。
月平立刻调动意识,将感知聚焦在水下的鞭炮上——他“看见”,那挂鞭炮周围,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黄色“气”脉,如同透明的防护罩,将水汽牢牢挡在外面。
这股黄色“气”脉与半桶身上的土属性“气”脉同源,质地粗糙却异常坚韧,显然是半桶在投掷时,无意间将自身“气”脉注入了鞭炮。
虽只是微弱的一缕,却恰好形成了一层屏障,让鞭炮得以在水中持续爆响,甚至还能借助水流的波动,将爆响声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爆响的最后一声落下,水面上的黄色“气”脉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一圈圈涟漪,缓缓扩散开来。
半桶从芦苇丛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撮起嘴,对着豆腐堰的水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喊:“哟喝喝喝——”那声音并非随意的吆喝,而是带着特定的节奏,一声高、两声低,如同古老的歌谣,尾音拖得很长,在空旷的堤埂间回荡,与水面下的“气”脉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寻常人或许只当是他无聊之举,可月平通过意识“看见”,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气”脉中激起层层涟漪——水洞子方向的那股黑色“气”脉,竟因这声呼喊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紊乱,原本凝聚的黑气散开了些许,露出了里面更淡的黑色本源,甚至还有几缕细小的黑气,在呼喊声的震荡下,彻底消散在银白色的水汽中。
“去它马马的烂半桶,大过年的又在整什么东东?”突然,北堤的桃树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打破了夜的寂静。
说话的是村里的“鬼眨眼”,本名李栓柱,今年四十岁,因目力惊人闻名——即便是漆黑的夜里,他也能看清百米外的麻雀,平日里总爱待在高处的树枝上,观察村里的动静,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总是第一个知道,还因此得了个“鬼眨眼”的绰号。
月平抬头望向桃树,借着远处零星的鞭炮火光,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粗壮的树杈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棉袄,脑袋上戴着一顶旧棉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半桶的方向。
那双眼在夜色中格外锐利,如同鹰隼般,仿佛能穿透黑暗,看清半桶的一举一动。
半桶转过身,朝着桃树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落在冻硬的泥土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喊道:“咱家单身汉子闷得慌,大过年的放挂鞭炮听个响,碍着你啥事了?”这话看似随意,带着几分不耐烦,可月平通过意识感知到,他的心跳频率异常平稳,每分钟保持在七十次左右,呼吸也没有丝毫紊乱,甚至比平时还要平缓——若是真的生气,心跳定会加快,呼吸也会变得急促,显然这番话只是借口。
月平心中更加确定:半桶的举动绝非为了“解闷”那般简单。
他回想起半桶刚才投掷鞭炮的精准度,以及呼喊声对黑气的影响,突然意识到,半桶或许是在无意识地执行某种“驱邪”仪式——用鞭炮的爆响冲击黑气,用特定节奏的呼喊干扰邪祟,只是他自己未必知晓其中的原理,只当是祖辈传下来的“习惯”。
鬼眨眼显然也不信他的借口,在树上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你听水响何必跑这么远?在家门口的水缸边放鞭炮不也一样?跑到豆腐堰来放‘连环屁’,怕是想趁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吧!”他的话语虽尖锐,却也点破了半桶行为的反常——一个平日里连多走两步都嫌累的人,绝不会为了“听响”特意跑到偏僻的堤埂上,还精准地将鞭炮扔向水洞子方向。
半桶却不再理会,提起胶桶便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脊背挺得笔直,不再像平时那样弯腰驼背,仿佛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胶桶在他身侧轻轻晃动,里面剩下的錾子、锤子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逐渐远去。
鬼眨眼在树上看了片刻,见半桶走远,也展开身形——他的动作极为敏捷,如同猴子般在树枝间跳跃,双手抓住树枝轻轻一荡,便从这棵桃树跳到了旁边的杨树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中,只留下几片被碰落的桃树叶,缓缓飘落在堤埂上,如同蝴蝶般,最终落在月平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