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韩信泽引领叶展颜返回幽州大营后,立刻便换了快马朝后军大寨方向狂奔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两骑抵达辽东军大寨处。

韩信泽引着叶展颜,并未走正门,而是绕至营寨侧翼一处相对僻静的哨卡。

值守的士兵见是韩信泽,虽对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黑袍人感到诧异。

但见韩将军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迅速放行。

两人穿行在营帐的阴影之间,避开主要的火把和巡逻路线。

叶展颜的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如同真正融入了夜色。

这让在前引路的韩信泽,后背时不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感觉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贴着,不由得更添几分敬畏与谨慎。

一炷香功夫后,二人终于来到一处位置居中,守卫明显更为森严的军帐前。

帐外两名亲兵按刀而立,神情警惕。

见到韩信泽,他们略一躬身。

“韩将军。”

“大将军安歇了?”

韩信泽压低声音问道。

“尚未,正在帐内阅览军报。”

韩信泽深吸一口气,侧身对叶展颜恭敬道,

“厂公,请稍候,容末将先行通禀。”

叶展颜微微颔首,负手立于帐外阴影中,就像是阴影的一部分。

韩信泽整理了一下衣甲,定了定神,这才掀帘而入。

帐内灯火通明。

镇北大将军冯远征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常服。

他坐于案后,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文书。

他年约六旬,面容刚毅,久经沙场的气质让他即便坐着也如磐石般沉稳。

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色。

“大将军!”

韩信泽上前,抱拳行礼。

冯远征抬起头,见是他,语气平淡道。

“这么晚了,何事?”

韩信泽快步上前,凑到冯远征耳边。

以极低的声音,急速将方才的经历和叶展颜的到来,以及关于李勋率军过潼关的消息简要说明。

冯远征起初面色如常。

但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握着文书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

当听到“东厂提督叶展颜”就在帐外时。

他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霍然抬头看向帐门方向,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听到李勋过潼关,他嘴角紧绷,冷哼一声,但并未立刻发作。

待韩信泽说到叶展颜提出的“机会”和许诺时。

冯远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帐内一时间,只剩下灯花噼啪爆开的细微声响和冯远征粗重的呼吸声。

韩信泽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催促。

半晌,冯远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

“你确定是叶展颜本人?”

“千真万确!末将之前便认识他,绝非旁人能冒充!”

冯远征目光锐利如鹰,盯着韩信泽缓声说道。

“他还说了什么?关于京城,关于太后?”

“他只说太后与陛下对李勋之举深为忧虑,希望大将军能力挽狂澜。”

“事成之后,他必在太后面前为大将军和我等请功。”

冯远征再次沉默,眼神变幻不定。

李勋过潼关,此事非同小可。

叶展颜亲自前来,更是将他和北军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其中风险极大,但机遇……也确实如叶展颜所说,是泼天的大功。

更重要的是,若真让李勋兵临城下。

无论后续如何,对他冯远征和北军而言,都绝非好事。

与李勋的旧怨、朝堂的格局、军队的势力划分……

种种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沉声说道。

“请叶厂公进来。”

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韩信泽心中一喜,连忙应道。

“是!”

说着,他转身快步走到帐门,掀开帘子。

而后,对外面阴影中的身影恭敬道。

“厂公,大将军有请。”

叶展颜这才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他苍白的脸在帐内透出的火光下显得清晰起来。

步入军帐,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帐内布置,最后落在案后的冯远征身上。

随即他微微颔首,声音如常平淡无波,丝毫没有绿了人家的尴尬和愧疚。

“冯大将军,深夜叨扰了。”

冯远征已然起身。

他虽未行礼,但姿态已放低了许多,拱手接话道。

“叶厂公大驾光临,冯某有失远迎。”

“厂公请坐。”

他指向案旁一侧的胡凳。

叶展颜也不客气,安然落座。

韩信泽则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他心跳如鼓,知道真正的密议,此刻才刚刚开始。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位决定着帝国命运一角的人物,在这幽州的深夜军帐中,开始了他们的“从长计议”。

而帐外,北地的寒风依旧呼啸,对帐内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

帐内灯火摇曳,将三人身影投在帐壁之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短暂的寂静被叶展颜打破,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冯远征和韩信泽耳中。

“冯大将军,韩将军,为国效力,朝廷自然不会亏待忠臣良将。”

“话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叶某人也不兜圈子了……”

“北疆将士戍边辛苦,军饷粮草时有拖欠,本督亦有所耳闻。”

叶展眼不准备长篇大论,直接上来便开门见山。

冯远征目光微凝,并未接话,静待下文。

韩信泽的呼吸则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叶展颜缓缓伸出三根苍白的手指,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继续。

“此事若成,本督可做主,即刻拨付北疆军足额三年的军饷、粮草、军械补给,一应俱全,绝不拖欠。”

“三年?!”

韩信泽失声惊呼,眼睛瞬间瞪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北疆军常年被粮饷问题困扰,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冯远征虽极力保持镇定。

但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漾起细微的波纹。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应答道。

“厂公,此言当真?”

三年足额军饷,这足以让他的北军脱胎换骨,实力暴涨!

这诱惑,太大了。

叶展颜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君无戏言。”

“为表诚意,本督返回京城后,便可下令,先拨付第一年的军饷粮草,快马加鞭送至北军大营。”

“后续两年,待事毕之后,即刻兑现。”

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

对于带兵的将领而言,没有什么比实实在在的粮饷更能凝聚军心,更能让手下人卖命了。

冯远征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这巨大的实利砸得粉碎。

他早就想找机会压过李勋一头。

如今既有大义名分,又有东厂支持,更有这足以让全军疯狂的厚赏,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应道。

“好!厂公如此爽快,我北军将士也不是孬种!”

“李勋擅自动兵,威逼京畿,形同叛逆!”

“我冯远征身为镇北大将军,岂能坐视不管?”

“这桩功劳,我北军接了!”

“定叫那李勋乖乖退回他的西凉去!”

韩信泽也激动地抱拳。

“末将愿为前锋,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