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指挥中心的门被推开时,钟亦然正手舞足蹈地跟苏轻墨吹嘘着自己当年玩过的一款中世纪题材游戏,试图证明自己对“星盘唱诗”也并非一无所知。
“我跟你们说,那游戏的密码系统比这个复杂多了,想当年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言彻。
他脱下了那身标志性的深色夹克和警服衬衫,只穿着一件最简单的黑色T恤。那身衣服仿佛是他的一部分,是那股属于体制的、锐利如刀的锋芒所在。而现在,锋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平静,像风暴来临前沉寂的大海。
“头儿?”苏轻墨叼在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所有因破解密码而带来的兴奋和雀跃,在这一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暖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言彻空荡荡的腰间。
那里本该挂着他的配枪,挂着他身为刑警的荣耀与责任。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一瞬间,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如潮水般淹没了她。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她冲上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言彻……都是因为我……”
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能力,他依然是那个前途无量的刑侦支队队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逼得脱下戎装。
言彻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的女孩,伸出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紧紧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
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温和,无声地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妈的!”
一声怒吼打破了沉寂。钟亦然一拳狠狠砸在合金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英俊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眼眶泛红。
“凭什么!就凭一张破照片?这个狗屁不通的体系,竟然能逼着最正直、最能干的警察脱下警服!他们都是瞎子吗!”
他的怒火像一头找不到出口的困兽,在指挥中心里冲撞。
“这很正常。”视频窗口里,楚肖的声音冷得像冰,“规则从来只保护制定规则的人。你第一天知道吗?”
这句冷酷的实话,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钟亦然的怒火,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是啊,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只是不愿意相信它会发生在言彻身上。
“脱下那身皮,有时是为了更好地走路。”
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响起。林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给言彻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他手里。
“我懂。”
这位曾经的“妙手神偷”,看着此刻的言彻,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被迫金盆洗手的自己。两个跨越了年龄与身份的男人,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共鸣。
言彻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驱散了几分寒意。他没有沉浸在情绪里,而是转身,将秦简的求救信重新投到了主屏幕上。
“谢谢大家,”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陈暖暖身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更多的坚定,“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指着屏幕上秦简的资料照片,一字一句地分析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调查’和‘复仇’。”
“秦简,她不仅是本案的关键证人,更是一个被胁迫、被囚禁的受害者。”
“所以,我们的任务清单上,正式增加第一项——‘救援’。”
“救援”这个词,让气氛瞬间变得不同。它比“复仇”更具体,比“调查”更温暖。
视频里的楚肖,看着屏幕上秦简那张清秀而惊恐的脸,想起了自己那位同样因追求真相而殒命的父亲,眼神中万年不化的冰层,悄然融化了一角。
“好了,”言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实,“我们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了她的位置。但我们失去了官方支持,相当于一群平民要去闯一座军事堡垒。怎么进去,怎么联系她?”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集中在了那个被苏轻墨标记为“高优先级”的、损坏的音频文件上。
“这份伴随求救信而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无用信息。”言彻斩钉截铁地说,“它很可能,是秦简在极端情境下,留给我们的……唯一的钥匙。”
就在这时,言彻的私人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何锐”两个字在不停闪烁。
他看着那个名字,那个曾经最信任、最得力的下属,那个此刻一定焦急万分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热血新警。
言彻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指,按下了挂断键。
然后,长按关机。
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切断与过去的自己、与那个系统的所有联系。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保护他们。
“这个……”苏轻墨指着那个音频文件,主动请缨,打破了沉默,“交给我。我就是把它拆成一个一个的二进制代码再重新拼起来,也一定把它修复!”
她看着情绪低落的陈暖暖,看着放下一切的言-彻,第一次感到自己敲击键盘的手,也承担着拯救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