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里,血腥味还没散干净。

宫人垂着头,猫着腰,用沾湿的布巾擦拭金砖上的血迹,动作轻得听不见声。

地上的匕首刃口还泛着白光,像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死蛇。

风波是平了,沈曼曼这三个字,却在京城里炸开了锅。

没人再敢叫她妖后。

这是一个有脑子,有爪牙,能把百年皇商当猴耍的女人。

蔺宸的手臂像铁箍,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发疼。

她被困在他怀里,鼻子里全是龙涎香和血混合的味道,有些呛人。

她扭了扭身子,没挣开。

【大哥,戏都散场了,还抱着?】

【我这刚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全让你这恋爱脑给毁了。】

蔺宸听见她心里不老实的嘀咕,非但没松手,反而把她往自己怀里又按了按。

他垂眼,视线钉在她失了血色的脸上,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又沉又哑。

“怕了?”

【废话!刀尖都快戳到鼻梁骨,谁不怕?】

【我又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

沈曼曼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挤出一个笑,乖巧得像只猫。

“有陛下在,臣妾也不是很怕。”

蔺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吭声。

就在这死人一样的安静里,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礼部尚书官帽都跑歪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

“陛下!出事了!”

他“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嗓子都变了调。

“北狄使团,没打招呼,人已经到承天门外头了!”

这话一出来,刚缓过一口气的大殿,又炸了。

北狄?

这个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蔺宸眉心突地一跳,箍住沈曼曼的手臂猛然收紧,指节都绷出青筋。

那股刚压下去的杀气,又从他骨头缝里冒出来。

“宣。”

他嘴里只吐出一个字。

很快,一行高壮的北狄人,跟逛自家后院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领头的男人穿着貂皮,下巴抬得老高,眼神跟看一群牲口似的,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蔺宸和沈曼曼身上,全是明晃晃的挑衅。

他随随便便拱了拱手,嗓门洪亮,带着一股沙子味。

“北狄使臣,见过大夏皇帝。”

他身后,两个随从抬着个紫檀木长盒,重重地搁在殿中央。

“我北狄国师沈决,听说大夏皇帝喜得太子,特意叫我们送份贺礼,给皇后娘娘。”

沈决!

这两个字,让沈曼曼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把,直往下坠。

【我操!这狗东西掐着点来的吧!】

【我这头刚把世家这帮孙子摁地上摩擦,他就来给我上坟?】

【这他妈哪是贺礼,这是催命符吧!】

蔺宸的脸,也一下子冷得能刮下层霜。

他朝福安递个眼色。

福安白着脸走过去,哆哆嗦嗦地掀开木盒。

盒盖打开的那一下,满殿的人,都像被掐住脖子,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连那些见惯了好东西的老臣和工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盒子里,躺着一只黑陶高脚杯。

那杯子黑得像墨,却又透着玉一样的光。杯壁薄得跟纸似的,好像吹口气就能破。

找不出一点毛病,完美得让人心里发慌。

“蛋壳黑陶......”

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工匠,嘴唇抖着,跟梦呓一样。

“老头子我玩了一辈子泥巴,只在书上见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亲眼看见......”

那北狄使臣的下巴抬得更高了,满脸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他享受着所有人的震惊,轻飘飘地扫视全场。

“我国师说,听说皇后娘娘也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对这‘失传’的手艺,很有研究。”

他故意咬重了“失传”两个字。

“特意送来这个,跟皇后娘娘交流交流。”

话里的炫耀和挑衅,已经不加遮掩。

【交流你奶奶个腿儿!】

【你这不就是考试的时候,拿着标准答案站我旁边,问我“这题你会不会呀”?】

【沈决你个狗贼!PUA我都玩出花样了!还跨国PUA!】

沈曼曼气得肝都疼,指甲把掌心掐出一排月牙印。

北狄使臣看她脸色发青,笑得更张狂。

他话头一转,终于露出了獠牙。

“我国师还说,这么好的手艺,只在北狄有,太可惜了。他想跟大夏,赌一把。”

“一年之内,你们大夏要是有工匠能烧出一样的东西。我国师,就亲自来上京,给大夏磕头学艺!”

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紧接着,是更大的骚动!

“反过来,”北狄使臣的嗓门陡然拔高,像刀子一样,捅进每个大夏人的耳朵里,“要是你们做不出来......”

“就请大夏承认,这是我们北狄的神技!跟你们华夏,没半点关系!”

“到时候,还得请陛下,派太子殿下到我们北狄王庭,学学什么叫真正的本事!”

【什么?太子?】

沈曼曼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我把你生下来,是让你当皇帝的,不是让你去给仇人当质子的!】

【沈决你个王八蛋!你冲我来!别他妈打我儿子的主意!】

“放肆!”

“不知死活的东西!”

朝臣们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不是挑衅,这是指着鼻子羞辱!

是把大夏的脸,扔在地上用脚碾!

可骂归骂,再愤怒,再屈辱,当他们看见那只完美得不像话的黑陶杯时,所有的声音都哑了。

做不到。

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蔺宸身上。

大殿之上,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

蔺宸的脸冷得像铁,攥着沈曼曼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听见了她心里的咆哮,那句“别打我儿子的主意”,烫在他心上。

就在这片死寂里。

沈曼曼挣开他的手。

她一步一步,从高台上走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她没看那件黑陶,径直走到那个北狄使臣面前,站住。

她抬起头。

那双平时总是有点怂,有点爱看热闹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冷得吓人的光。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口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东西,叫‘龙山黑陶’。”

“是我华夏祖宗,几千年前玩剩下的东西。”

北狄使臣脸上的笑,僵住了。

沈曼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不敢反驳的威严。

“现在,它在自己家失传了,却在外面被捡了去。”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点可怜,像在看一个偷了东西还到处炫耀的小偷。

“本宫心里,还挺高兴的。”

她话锋猛地一转,那股属于皇后的气场,轰地一下炸开!

“但你们,捡了我们祖宗嚼剩下的渣,就敢叫神技?”

“还想让我大夏的太子,去给你们当学徒?”

她笑了,那笑意里全是冰冷的、能把人骨头冻裂的嘲讽。

“赌约,本宫接了!”

她伸出手指,隔空指向那只黑陶杯,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金砖上!

“一年之后,本宫会让你们亲眼看看!”

“什么叫‘匠心’!”

“什么叫‘传承’!”

说完,她不再看那使臣一眼,转身走向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工匠,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老大人。”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

“请您,为我华夏,当庭摔了这件......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