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清嗔他一眼。
萧信抬手,扶着她的下颌,轻轻一转,他目光落在那狰狞伤口上,呼吸顿时一重。
他眼中满是怜惜,嘴上却不饶人:“你耳后这块肌肤,生在你身上,也太过受罪,伤的总是它。”
陈婉清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既然来了,好生说话,总这般成何体统!”
萧信面色深沉,“我给你的人,若是不好,我再换就是!”
陈婉清缓缓摇头,“你的人,是办大事的,这种小事,麻烦她做什么?”
萧信面色一沉,“你支使不动?”
陈婉清诧异看他一眼,“没有。”
萧信这才缓了脸色,“唯有你的安危,是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陈婉清垂眸,暗自想着:她的安危么?倒也没有那么要紧,只要爹爹他们安好。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萧信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动,慢慢握紧,看着与他并肩坐着的她,脸上满是愉悦。
院中,林一针似乎在炮制什么,叮叮咚咚的敲击着。
远远传来打更声。
二更,已是亥时。
“天晚了,你该回去了!”陈婉清转头,看着他。
萧信深深看她,眼神幽暗深沉:“小心李霁,离他远些。”
陈婉清心里一动,“他有什么不妥吗?”
萧信收回目光,看着轻轻摩挲的手指,声音冷了几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陈婉清不解,今日那李霁看着笑容满面,平易近人,只陈婉清总觉他看着她笑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萧信转头看她,“还没有到时候,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日后出去,不论去哪,一定要带上朝雨。”
见陈婉清没有立即答应,萧信神情中满是无奈,“朝雨身手过人,她能护你安全。”
“好。”
陈婉清应下。
萧信这才放心似的,松了口气。
“你跟太子...关系如何?”陈婉清垂着眼睛,忽然开口。
萧信神情一变,“你怎会问这个?”
陈婉清看他,面容沉静:“不方便讲么?”
萧信缓了神色,斟酌着:“他是储君...素日不大看得惯锦衣卫行事,我与他...并不亲近。”
实际上是,太子数次谏言圣上,锦衣卫行事杀人过滥,恐伤天和,且太子监国辅政,与圣上重典驭下以猛治国不同,太子更倾向于行宽通平易之政,因此与圣上颇多分歧,如前太子师梁昌海牵进宰相案中,圣上要处死梁昌海,经太子力保,梁昌海才得免一死,改流徙。
陈婉清若有所思:“太子素日身体可好?”
萧信定定的看着她,神情晦暗。
陈婉清有几分不解,“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萧信眉梢一动,“若是有人青天白日问起太子圣体,是该抓起来,严刑拷问!”
陈婉清眨眨眼睛,眼中一抹惊色:“好罢,我不问就是!”
萧信将她看了又看,转而问她:“你怎么想起问太子?”
陈婉清迟疑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子八月出巡关中,回来就病重迁延不愈后至薨逝,这件事情一直压在她心底,若是太子不死,那爹爹姑父他们,这一世是不是能安然无恙?
随着这段时日,与萧信的交集越来越多,这个念头在陈婉清心里越来越清晰。
萧信执掌锦衣卫,又深得圣上信任,他自然知道太子身体状况。
若是太子出巡时,多加防备,是不是就会安然无恙?
只是这事告诉姑母,姑母是亲人,自然信她。
可萧信呢?
他会把她当做妖魔鬼怪吗?
她迟迟没答,萧信观她神色,脸色渐渐凝重:“出了何事?”
“告诉我。”
陈婉清面有难色,“现在不能告诉你。”
萧信哂笑一声,抬手轻弹她的额头:“生气了?”
陈婉清一头雾水,不解看他。
“我方才这般说,你现在也拿这话堵我,是不是?”萧信无奈叹息,“时机不到,告诉你,不过徒增你的烦恼。”
陈婉清收回视线,垂眸道:“不是不告诉你,是....”
“这事过于惊世骇俗....”
萧信脸色一沉,“你不信我?”
“你不信我信你?”
陈婉清听懂了他这番拗口的话,沉默不语。
萧信定定的看着她,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只听灯烛爆着灯花儿,噼啪作响。
萧信脸色紧绷,垂眸道:“太子体胖,去岁生了背痈,几旬才愈,别无异常。”
语毕,他起身朝外走。
陈婉清一怔,急忙起身去追。
萧信听得身后动静,停住脚步转身。
陈婉清没料到他会停下,猝不及防一下撞入他的怀中。
萧信抬手扶住她的腰,眉峰一沉:“跑什么?”
“忘记自己是有孕的人了?”
陈婉清顾不上其他,只知道有话跟他说,且不能拖到明日。
“我不会说出去的!”
陈婉清抬手,做起誓言状:“我发誓,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向第三个人透露!”
“若有违,我....”
萧信忽然抬手,止住她:“别乱起誓。”
他从她极其郑重的眼眸,看向她的手,又看回她的眼睛。
他缓缓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松开她曲下的两指。
“你不必发誓,我信你。”
陈婉清心里跳空一拍,脸上顿时一热。
他屡次助她护她,她却不信他,防备他。
他,始终信她。
陈婉清看着萧信锐利的眉眼,心里愧疚极了。
也疑惑极了。
自他出现在她眼前,就是这副姿态。
可为什么?
他就这么信她?
她就这么值得他信任?
她张口要问,萧信却止住她:“不想说,就不必说,等你觉得能真正信任我的时候...”
“再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好不好?”
陈婉清心神激荡之下,连连点头,她只顾着自己心事,没留意萧信始终揽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
亦没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缱绻,满是柔情。
忽的,萧信转头,朝外看了一眼,眼神阴恻恻的。
院中,林一针一手拿着药杵,一手做封口状,悄无声息的朝后退。
正在此时,院门“咚咚”被敲响。
陈婉清一震,方才如梦初醒,见萧信正握住她的手,而她整个人几乎被萧信揽着,她脸庞上顿时绯红一片,忙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