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急促的刹车声。

划破了大院晌午的宁静。

吉普车还没停稳。

车门就被一把推开。

刘记者提着公文包。

大步流星。

直奔林晚意家的大门。

师长跟在后面。

跑得气喘吁吁。

“刘记者!”

师长喊道。

“慢点!别摔着!”

刘记者充耳不闻。

他的眼睛里。

闪着一种逮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

突击检查。

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他倒要看看。

这个被吹上天的“文曲星”。

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砰!”

院门被一把推开。

力道很大。

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里。

林晚意刚给两个孩子喂完奶。

正抱着老大拍嗝。

听到动静。

她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个黑脸的中年人。

眼镜片后。

是一双审视的眼睛。

目光锐利。

像刀子一样在屋里刮了一圈。

林晚意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

她站起身。

把孩子轻轻放回摇篮。

动作不慌不忙。

“您是?”

她问。

声音平静。

没有一丝慌乱。

刘记者没理她。

他直接走了进来。

鞋底带着泥。

踩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地上。

留下几个刺眼的脚印。

他走到屋子中间。

站定。

环顾四周。

眉头。

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太干净了。

太整洁了。

太……温馨了。

窗明几净。

墙角没有一丝蜘蛛网。

炕上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

窗台上。

还摆着一盆不知名的小野花。

开得正艳。

这哪里像一个刚生完双胞胎、正在坐月子的产妇家?

简直比城里的干部家庭还要讲究。

“哼。”

刘记者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

“林晚意同志。”

他转过身。

盯着林晚意。

“你这日子。”

“过得不错啊。”

话里有话。

带着刺。

林晚意笑了笑。

“托党的福。”

她说。

“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刘记者眯起眼。

“有盼头?”

他走到方桌前。

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我看是太有盼头了吧!”

他的手指。

戳着桌上铺着的一块蓝白格子的桌布。

“咱们国家现在还在提倡艰苦朴素。”

“很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

“你倒好。”

他冷笑一声。

“还在家里搞这些资产阶级的小情调!”

“一块桌布。”

“得用多少布票?”

“这就是你作为军属的觉悟?!”

帽子扣得很大。

一上来就是纲上线。

门口围观的邻居们都吓了一跳。

张嫂缩在人群后。

幸灾乐祸地捂着嘴。

让你平时嘚瑟。

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师长刚挤进门。

就听到这话。

冷汗瞬间下来了。

“刘记者,这……”

他刚要解释。

林晚意却抬手打断了他。

“这位领导。”

林晚意走上前。

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

“您说这桌布是资产阶级情调?”

“难道不是吗!”

刘记者厉声反问。

“劳动人民谁有闲工夫搞这个!”

“好。”

林晚意点点头。

她伸出手。

捏住桌布的一角。

轻轻一翻。

“嘶啦——”

清脆的布帛撕裂声。

所有人定睛一看。

愣住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完整的布料。

背面。

密密麻麻全是补丁。

针脚细密。

各种颜色的旧布头。

拼接在一起。

像地图一样。

“这……”

刘记者傻眼了。

林晚意放下桌布。

拍了拍手。

“这是我和我家砚深的旧军装。”

“穿烂了,没法补了。”

“我就把还能用的地方剪下来。”

“拼在一起。”

“反面太丑,我就用了正面。”

她看着刘记者。

眼神清澈。

“领导。”

“这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怎么就成资产阶级情调了?”

刘记者的脸。

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

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

身后。

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好。

是跟着刘记者一起来的年轻女记者。

她叫小王。

此刻。

她两眼放光。

手里的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化腐朽为神奇!”

“这才是真正的勤俭持家!”

“林同志,您太有智慧了!”

刘记者回头。

狠狠瞪了小王一眼。

小王吐了吐舌头。

不敢吱声了。

刘记者感觉面子上挂不住。

他冷哼一声。

继续在屋里转悠。

一定要找出点毛病来。

不然他这个省里来的大记者。

脸往哪搁?

突然。

他的目光。

锁定在窗台上的那个花瓶上。

那是一个造型别致的磨砂玻璃瓶。

瓶口系着一根麻绳。

插着几支干花。

看起来非常雅致。

“这个呢?”

刘记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步走过去。

一把拿起花瓶。

“这总不是旧衣服改的吧?”

他举着花瓶。

质问林晚意。

“现在玻璃制品多紧俏!”

“你居然拿来当花饰!”

“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林晚意无奈地摇摇头。

她走过去。

从刘记者手里接过花瓶。

手指在瓶底轻轻一抠。

一块圆形的硬纸板掉了下来。

露出了瓶底的字样。

红星牌糖水黄桃。

“这是……罐头瓶?”

刘记者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

“砚深战友生病,我们去探望时人家送的空瓶子。”

林晚意解释道。

“我看扔了可惜。”

“就用砂纸打磨了一下。”

“系了根捆东西剩下的麻绳。”

她看着刘记者。

“领导。”

“废物利用。”

“也不行吗?”

刘记者的脸。

由红转青。

又由青转白。

精彩极了。

“噗嗤——”

门口围观的人群里。

不知是谁没忍住。

笑出了声。

刘记者猛地回头。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一个个都憋着笑。

脸都憋红了。

小王记者更是激动得手都在抖。

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

“太棒了……”

她小声嘀咕。

“这素材太棒了……”

刘记者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这个女人。

牙尖嘴利。

不好对付。

他必须找到一个致命的突破口。

一击必杀。

他的目光。

像雷达一样在屋里扫射。

最终。

定格在方桌中央的一个搪瓷盘子里。

盘子里。

放着四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个头极大。

色泽鲜艳。

甚至还挂着水珠。

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香。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

这种品相的水果。

简直就是稀世珍宝。

供销社里偶尔来点蔫不拉几的国光苹果。

都要排长队抢破头。

这种品相的。

就是省城。

也未必见得到!

刘记者的眼睛亮了。

他找到了!

这就是铁证!

他大步走过去。

拿起一个苹果。

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真香啊。

他咽了口唾沫。

然后。

猛地转过身。

把苹果举到林晚意面前。

“林晚意同志!”

他的声音。

提高八度。

充满了威严和质问。

“你能解释一下。”

“这个苹果。”

“是哪来的吗?”

林晚意的心。

猛地跳漏了一拍。

坏了。

这是她刚从空间里拿出来。

准备给顾砚深吃的。

因为太匆忙。

忘了收起来。

空间出品的水果。

和这个时代的普通水果。

差别太大了。

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这……”

林晚意迟疑了一下。

这一迟疑。

在刘记者眼里。

就是心虚。

就是罪证确凿!

“说不出来了吧?”

刘记者咄咄逼人。

他往前逼近一步。

“据我所知。”

“咱们市面上的供销社。”

“根本没有这种品相的苹果!”

他盯着林晚意的眼睛。

“你是走了什么后门?”

“还是动用了什么特权?”

“一个军属。”

“竟然能吃上这种特供级别的物资!”

“你这不仅仅是生活作风问题!”

“这是严重的思想腐化!”

帽子越扣越大。

越说越严重。

门口的师长急得直搓手。

想帮忙解释。

却又不知道这苹果到底哪来的。

万一真是顾砚深利用职务之便弄来的。

那可就麻烦了!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

正要开口硬编一个理由。

突然。

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股寒气。

从门外涌了进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

顾砚深站在门口。

他穿着那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旧军装。

袖口卷着。

手臂上还沾着点木屑。

他的脸色。

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

他大步走进来。

军靴踩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

他径直走到林晚意身前。

高大的身躯。

像一座山。

把林晚意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他低下头。

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刘记者。

目光冰冷。

“你刚才问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刘记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马上又挺起胸膛。

“我问这苹果哪来的!”

他举着手里的苹果。

声色俱厉。

“顾团长!”

“你回来得正好!”

“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我战友寄的。”

顾砚深打断他。

声音冷得掉渣。

“从西北边疆寄来的。”

他盯着刘记者的眼睛。

“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