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她死死地盯着那份薄薄的地契,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三十亩农场!

在京市郊区!

她姑姑周文秀费尽心机想弄到手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落到了林晚意手里!

“不可能!”

周芳尖叫起来。

“这地契是假的!肯定是她伪造的!”

主任回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周芳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这份地契上有钢印,有备案,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转过头,对林晚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笑。

“林同志,我们去办公室办手续!”

办公室里。

主任亲自给林晚意和顾砚深倒了茶。

“林同志,顾团长,喝水。”

周芳不甘心地跟了进来,站在一旁,眼睛像淬了毒。

主任放下茶杯,搓了搓手。

“林同志啊,这个农场呢,情况有点复杂。”

“您也知道,现在这个形势……”

他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

“这么大一块地,挂在个人名下,太扎眼了。”

“容易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晚意端起茶杯,没有喝。

“主任有话直说。”

主任干笑两声。

“我的意思是,为了您和顾团长好,也是为了我们工作方便……”

“不如,您把这块地,‘贡献’出来?”

“组织上呢,会酌情给您一些补偿款,再发一面锦旗,表彰您的思想觉悟高!”

周芳一听,眼睛亮了。

“对!小李说得对!资本家的东西,就该充公!”

林晚意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补偿款?是多少?”

主任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块!这可不少了!”

林晚意笑了。

“三十亩农场,连带着上面的房子和设备,您出五百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冷意。

“主任,您这是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是要饭的?”

主任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林同志,你这话怎么说的……”

“我说了。”

林晚意站起身。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an想。”

“别说五百,就是五千,五万,我也不卖。”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

周芳像疯了一样冲过来。

“我要去举报你!你霸占国家财产!”

顾砚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周芳被那个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嚣。

顾家大院。

晚饭的餐桌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当林晚意拿出那份地契时,程慧云先是惊喜,随即变成了担忧。

顾振国听完,一言不发。

他只是放下筷子,盯着那份地契。

过了很久。

“胡闹!”

他猛地一拍桌子,碗筷都跳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不是农场!这是烫手的山芋!是催命符!”

他的声音像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现在是什么年头?你去认领这么大一笔财产?”

“你是嫌命长了,还是想让我们整个顾家都跟着你一起去挨批?”

程慧云想说话。

“老顾……”

“你闭嘴!”

顾振国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指着林晚意,手指都在发抖。

“我命令你,明天就去革委会,把这份东西给我‘捐’了!”

“就说你思想觉悟高,自愿上交!”

林晚意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爸,这是我妈留给我的。”

“我叫你一声爸,是看在砚深的面子上!”

顾振国彻底怒了。

“你还敢顶嘴?”

“我告诉你,只要我顾振国还活着一天,这东西,就绝对不能进我顾家的门!”

顾砚深站了起来。

他将林晚意拉到自己身后。

“爸。”

他的声音很沉。

“地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那就是她的东西。”

“谁也拿不走。”

顾振国的眼睛瞬间红了。

“你……你也要为了她,跟我对着干?”

“这不是对着干。”

顾砚深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

“这是我的立场。”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天塌下来,我替她顶着。”

“好!好!好!”

顾振国气得连说三个好字。

他抓起自己的军帽,转身摔门而出。

“砰!”

夜里。

林晚意坐在床边,看着摇篮里熟睡的两个孩子。

门被轻轻敲响了。

程慧云探进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溜了进来。

她拉着林晚意的手,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进她手里。

“晚意,别听你爸那个老顽固的!”

“你妈留给你的东西,凭什么上交?必须拿回来!”

林晚意捏了捏那个布包,里面是卷起来的钱。

“妈,这……”

“这是妈的私房钱,你拿着!”

程慧云压低声音。

“要打理农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别怕,有妈给你撑腰!”

一股暖流,涌上林晚意的心头。

“谢谢妈。”

第二天。

革委会,主任办公室。

主任和周芳都在。

看到林晚意和顾砚深进来,主任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印好的表格。

“林同志,想通了?”

他把表格推了过去。

“这是‘自愿捐赠申请表’,你填一下,按个手印就行。”

周芳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就知道。

有顾司令压着,林晚意这个儿媳妇,还能翻了天不成?

林晚意看都没看那张表。

她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了那个巴掌大的铁盒。

当着他们的面,用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打开。

她从里面,取出了那封厚厚的信。

“主任,在填表之前,我想先请您听一封信。”

她展开信纸,那娟秀的字迹,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

“吾女晚意亲启:”

“见字如面。母亲此生,别无所长,唯有几分经商薄财。”

“恐你日后孤苦无依,特将名下平安农场,作为嫁妆,赠予我女。”

她念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此乃母亲一片爱女之心,盼你得此傍身,一生平安顺遂,衣食无忧。”

“立信人:母,姜婉。”

信的末尾,不仅有姜婉的私章,还有一个清晰的日期。

那个日期,早了整整十年!

林晚意将信纸,轻轻放在那份“捐赠表”上。

“主任。”

“您听清了吗?”

“这不是遗产。”

“这是我母亲,在我出嫁前,就备好的嫁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主任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周芳脸上的得意,彻底碎裂,变成了灰败。

嫁妆!

在这个年代,查抄资本家的遗产是天经地义。

可一个母亲给女儿的嫁妆,那是受法律保护的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