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杨振鹰脸色铁青。
他指挥众人把伤员抬上马背,把能带走的货物全都收拾起来。
“看这些人训练有素的样子,绝不是普通山匪能比。”他压低声音对婉儿说,“周医正,您这次怕是惹上大麻烦啦!”
婉儿看着地上死去的马帮兄弟,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她向杨振鹰致歉道:“对不住了少东家,婉儿连累了大家。”
“这些话就不说了。”杨振鹰摆了摆手,“如今赶紧赶路才是正经,这条路不能走了,咱们绕道黑石岭。”
婉儿心里万分惭愧,后悔没有听武断的劝阻。
队伍连夜赶路,谁都不敢耽搁,就连身体虚弱的武断都强撑着骑马,怕坐车拖慢行进速度。
第三天傍晚,总算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山谷。
杨振鹰下令休整,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婉儿正给伤员换药,赵四凑过来低声说:“小姐,我瞧着这事不对劲。那伙人分明是冲着您来的。”
“我知道。”婉儿手上不停,“他们在林子里就已认出我了。”
“要不要我带几个兄弟,去探探他们的底?”
“不行!“婉儿斩钉截铁,“这些人的身手都很强悍,你们去估计会送死,再说……也不能再死人了。”
正说着,杨振鹰走过来,神色凝重地对婉儿道:“周医正,借一步说话。“
婉儿微微点头,起身跟在他身后,二人来到一个僻静处。
她心中有些忐忑,以为他要向她摊牌。
不曾想杨振鹰开门见山道:“这事已经闹大了,那伙人能在巡边营眼皮底下活动,来头肯定不小。”
婉儿却不以为然:“他们能有什么来头?无非是人多手狠。”
杨振鹰压低声音道:“医正有所不知,在这一带敢做军械买卖的没几个,而这些人......”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听说跟李大将军有些关系。“
婉儿心里咯噔一下:“哪个李大将军?“
“还能有谁?镇国大将军李涣成啊!“杨振鹰声音更低了,“他在南边的势力大得很,听说连巡抚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李涣成?”婉儿不禁一怔。
她想起听风吟曾在信中提到过此人。
但她仍有些半信半疑:“少东家能确定是李涣成的势力?“
“**不离十吧!”杨振鹰叹气,“前些年朝廷查过一个军械案,最后不了了之,后来听说就是查到李将军头上才被压下的。”
婉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杨振鹰忧心忡忡地看着婉儿:“周医正,要是真惹到他们,我们马帮可是惹不起啊!”
婉儿沉默片刻,然后无可奈何道:“多谢少东家提醒,不过既然已经惹上了,就是想躲也躲不掉,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咯!”
她回到营地后,陈明远迎上前去问道:“周小姐,少东家说什么了?是不是怕我们连累马帮”
见问,婉儿只好把杨振鹰的话再复述一番。
陈明远的脸色顿时变了:“李涣成?那可是手握重兵的大人物!小姐,这事咱们真不能再管了!”
武断也挣扎着坐起来:“小姐,陈先生说得对,咱们势单力薄,跟李涣成斗就是以卵击石啊!”
“这个我也知道,”婉儿平静地说,“可现在不是我们要管,是他们要灭我们的口。”
她一句话,令众人缄默不语。
稍顿了顿,婉儿看向众人道:“从今天起,大家都警醒些,赵四,你夜里加派双岗,多留意四周。”
“明白了,小姐。”众人齐声应道。
第二天继续赶路,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
中午休息时,婉儿正给武断换药,寺儿突然跑过来:“小姐,前面有个伤兵,看着怪可怜的。”
“是吗?带我去看看。“婉儿提起药箱便走。
她随寺儿过去,果然见一有个穿着破旧军服的老兵靠在树下,腿上还在渗血。
那老兵约莫五十岁上下,见婉儿,悲苦地抬起头。
“老哥,我是郎中,来给你看看伤。“婉儿温和地说。
老兵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婉儿蹲身细瞧,发现他那伤口是旧伤复发,已经溃烂了,白蛆在腐肉里钻进钻出。
“你这伤口都化脓了,怎么不在兵营里治伤?”婉儿一边给老兵清洗伤口一边问。
老兵苦笑道:“兵营?早就没人管我们这些老家伙了,军饷都半年没发了,治伤更是想都别想。”
“怎么会这样?“婉儿诧异,“朝廷不给你们拨军饷吗?”
“朝廷是拨了军饷,可到我们手里就剩点渣渣。“老兵压低声音,“听说都让上头孝敬……李大将军了。”
婉儿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大伙都知道!“老兵哼了一声,“南边这些军营,哪个不得给他上供?不然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婉儿的眉头紧锁:“军队是朝廷的,又不是他的!”
老兵又指着伤口道:“就我这伤口,还是我自个儿掏钱买的药,营里的药都让当官的倒卖出去了。”
婉儿心里一动:“都卖到哪去了?”
“这我哪知道?”老兵摇头,“反正是不会给我们当兵的用。”
包扎完伤口,婉儿给了老兵一些钱和药。
“多谢姑娘。”老兵感激地说,“您是个好人,听我一句劝,这阵子少往南边跑,听说李大将军家里要办喜事,正忙着搜刮地方呢。”
“办什么喜事?”婉儿不禁更加疑惑。
“当官的说李家大小姐要进宫当娘娘了!各地的头头脑脑们都忙着给李大将军准备贺礼,唉!这就变着法儿从我们当兵的身上刮油水。”老兵深深叹了口气。
婉儿心里一沉:“李涣成已经权倾朝野,要是再成了皇亲国戚,那以后就更无法无天了!”
她首先想到了天保皇帝。
他尚且算得上一个年轻有为的君主,而且对她也不薄,如果他不是皇帝,或能成为朋友。
此时,他要迎娶李涣成的女儿作为帝后,肯定有他迫不得已的地方,然而对于李涣成的所做所为,他一定还蒙在鼓里。
婉儿知道,古代帝王家这种事太多了。
“不行!我不能装作不知道。”婉儿心里暗下决心。
回到队伍里,她把听到的话告诉陈明远。
陈明远忧心忡忡道:“小姐,如是这样,我们就更不能插手了!”
“如果人人都不管,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婉儿正色道。
武断也挣扎着坐直:“小姐说得对,如果这样的人得势,天下百姓还有活路吗?”
当晚扎营后,婉儿正独自坐在火堆旁沉思。
杨振鹰走过来坐下:“周医正,按我们这个进度,明天就能到白岩土司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婉儿不答反问道:“少东家,您走南闯北,见识广,依您看,李涣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振鹰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这么说吧!在南边,他说话比圣旨还管用。”
“各地土司都要给他进贡,商队都要给他交保护费,谁要是敢说个不字......”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朝廷就不管吗?”婉儿诧异。
杨振鹰苦笑道:“管?怎么管?李涣成手握三十万大军,朝廷敢动他吗?这次把闺女送进宫,明眼人都看出皇帝都让着他!”
婉儿沉默良久,突然问:“少东家,若是我调查军械案,您可愿意相助?“
杨振鹰一愣,随即正色道:“周医正,不是我不帮您,只是这事太危险,牵扯首我马帮上下几百口人的安危。”
“我明白。“婉儿点头,“不会连累您和马帮。”
火光照在她脸上,明明是个柔弱女子,眼神却坚定得让人心惊。
杨振鹰看着她,突然笑了:“周医正,我杨振鹰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您这样的女子,好!就冲您有这个胆量,我杨振鹰舍命陪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