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玫瑰戟 >  第92章 小夫妻

在床上躺着的魏靖川,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这话,“噗”地一下全喷出来了,紧接着便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一张俊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大娘……咳……咳咳……我们……我们还不着急呢……”

他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解释,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娘看到这情况,却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哟,还害臊了呢!大娘明白,年轻人脸皮薄嘛!”

她拍了拍谢苓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药可得趁热喝啊!大娘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喽!”

说完,她就转身,乐呵呵地走了。

茅屋里就剩谢苓和魏靖川两个人,还有一个冒着热气和古怪药味的瓦罐。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

那气氛,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个三进院子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没绷住,“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出来。

像是点燃了引线,另一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在小小的茅屋里回荡,冲散了尴尬。

天一亮。

魏靖川伤得虽然不轻,不过他底子好。

休息了两个晚上,精神恢复了一些。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

谢苓正在用冷水洗脸,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眉头马上就皱起来了。

“给我躺回去。”

她的语气,还是那般命令式的,不容置喙。

若是往日,魏靖川绝不会有半分违逆。

可今天他只是摇了摇头,固执地撑起了身子。

“殿下,属下……不能再让您这么劳累了。”

谢苓的心,轻轻一颤。

她看着他,见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不碍事,我伤的是左臂,用右臂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又很快站稳。

他打量着这间破破烂烂的茅屋,眼神最后落到屋角那把缺了口的柴刀上。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就走过去,把柴刀拿起来了。

接着,他推开那扇嘎吱嘎吱响的门,走了出去。

谢苓跟着出去了。

就瞧见他找了一截枯木头,把袖子往上一挽,就开始劈柴了。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牵扯到了伤处,额上便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下,又一下,木屑纷飞。

那沉闷的声音,听在谢苓耳朵里,让她莫名地觉得心烦意乱。

她走上前去:“我来。”

魏靖川劈柴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看她,眼睛里全是惊讶。

“殿下,别开玩笑了。”

他怎么能让她干这个。

这双手,是用来握笔的,不是用来握这粗鄙的柴刀。

“我没开玩笑。”

谢苓的表情特别严肃,伸手就想去拿他手里的刀。

魏靖川突然一下子把手往后猛地一缩,就这么躲开了她的触碰。

他这反应,也太激烈了些。

连他自个儿都懵住了。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瞧瞧她,眼神有些慌乱。

“……这刀,刀口钝得很,怕伤到您。”

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谢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扭头就回屋里去了。

魏靖川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退了些。

然而片刻后,谢苓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她走到他跟前,抬手默默地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她的动作很轻。

指尖隔着布巾,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皮肤。

魏靖川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了。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冷香,像是雪后初晴的松枝。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

“别硬撑。”

她擦完汗,把手缩回来,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要是伤口裂开了,就更麻烦了。”

说完这话,她就转身走了,不再看他。

谢苓决定在这村子里多住上几天,等魏靖川的伤完全复原了再启程。

她已经拜托了何姐夫妻,在他们进城的时候,沿路帮她刻下一些记号。

只要惊蛰看到,就会顺着记号找来。

到那时,就是孙志明等人的死期!

谢苓的眼中露出一抹狠厉。

更何况,她也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深入的体验体验底层老百姓最真实的生活。

这才能更真切的了解,他们面临的困境究竟有多严峻。

从那天开始,这个小小的茅屋就有了各自的分工。

魏靖川把所有需要使力气的活儿都包了。

劈柴,挑水,甚至还找了些茅草和黄泥,把那漏雨的屋顶给修补了一下。

他话依旧很少,可他就像一棵沉默的大树,为她遮蔽了所有的风雨。

谢苓,也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傲气。

她找到何姐,请求道:“您能不能教教我做饭呀?”

大娘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哎呀,翠花妹子,这做饭有什么难的呀!”

“看你家铁柱那么疼你,就算你做出来的饭像猪食似的,他也能吃得干干净净的。”

话虽然糙了点,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谢苓一想起那锅煮糊了的粥,还有魏靖川面不改色就喝下去的样子,心里就挺不是滋味儿的。

她跟着村里的妇人,学着辨认野菜,学着如何和面,如何控制那该死的火候。

知道了一把米能熬多少粥,普通人家一个月要吃掉多少粮食,多久能吃上一回肉。

她还知道了老百姓们,能吃饱就已经是最大的愿望,要是生病了,摔了倒了,只能让亲人去山上随便弄点草药对付,治得好治不好都是命。

不光是吃食,医药,还有保暖也难,这个冬日,村子里已经冻死了好几个老人。

他们还算是比较富足的村子,要是那些穷苦些的,怕是更惨。

谢苓一边听着阿婆大姨们唠嗑,一边学着做饭缝补,就像个真正的农妇一般。

她的手,还是会被烫出泡来,脸也还是会被熏得黑乎乎的。

可当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虽然味道只能算平平的野菜疙瘩汤,放到魏靖川面前时。

看着他一声不吭地一勺一勺全吃完了,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的。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从心底冒出来了。

他们在这个小村子里,俨然成了一对再寻常不过的落难夫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权谋算计,没有血雨腥风。

就只有茅屋上头冒的炊烟,溪边的捣衣声,和他劈柴时沉稳的闷响。

日子,过得平静又缓慢。

这天夜里,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上。

魏靖川新补的屋顶很结实,没有漏雨。

屋里生着一堆火,烤得人身上暖乎乎的。

谢苓抱着膝盖,静静地盯着那跳动的火焰,也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魏靖川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小截木头,正拿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匕首,专心地削着什么东西。

他一声不吭的,安静得就像块石头。

可谢苓知道,只要她一抬头,他的目光就一定会在那里。

“你在干什么呢?”谢苓冷不丁地开了口。

魏靖川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抬起脑袋。

火光映着他的脸,轮廓分明,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竟泛着一丝柔和的光。

他没吭声,只是把手里已经成型的东西递了过来。

原来是一支簪子。

一支最普通不过的木簪。

上头没有什么雕刻的花纹,只是打磨得极为光滑,簪头被削成了一个圆润的弧度,保留着木头本身清晰天然的纹理。

很拙朴,却能看出来,做这个的人特别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