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走到街角的时候老板正在忙着打烊,他连忙跑过去:“老板,先别忙着收摊,我要买一碗汤饼带走。”
那汤饼店的老板打眼瞧了贺寿,忽然便一愣:“哎哟,生面孔,你是哪边来的?”
贺寿掏出零钱包,忽然想起王婉吃面的时候特别喜欢往里面加一个鸡蛋,还美其名曰“吃面不加蛋,滋味少一半”,他虽然感到这个吃法略有些奢侈,但是王婉喜欢,那他就一直记得:“从清河县来的——您帮着加个鸡蛋先。”
“哎呀,大户人家?”那老板又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贺寿,随即对屋里喊了一声,“孩他娘,鸡窝里面抱个蛋过来——给您打个水泼蛋?”
贺寿点点头,不疑有他:“成——最后放点这个胡椒,这个香。”
“您这是会吃的!”
面摊老板一边笑着,一边等着开水滚烫,在旁边把汤饼里面的面剂子扯成一条又一条丢进沸水里面:“小老爷这么会吃,想必是富贵人家出生的?令尊可是做官的啊?”
贺寿不大乐意提到自己的父亲,听人家这么问,皱皱眉:“我……我没有父亲!”
那老板忽然一愣,随即眼睛却更亮了一些,嘴上倒是客客气气:“哎哟,您瞧我问的,真不会说话,这得罪您了勿要见怪啊。”
贺寿摇摇头,自觉把脾气发泄到陌生人身上似乎不大好,语气又缓和些:“没事,是我们自家的事情。”
“您这汤饼带走?你这是给谁带的啊?”
提到王婉,贺寿表情愉快了不少:“是我的夫人。”
老板表情变了变:“哟,您瞧着年岁也不大,都有夫人了?”
贺寿抿着嘴笑出一个小酒窝:“我过了年便二十了,也不算小了。”
“那您看着不像呢——你这样长相标志的人物,想必岳父家来头也不小吧?您这是和哪家的小姐成了亲?”
“没有,不是的!婉……我家夫人爹娘都不在,是靠着自己努力闯荡出一番天地的。”贺寿不疑有他,提起王婉便极其自豪地介绍起来,“若是有机会您见了她,就会知道的,她这样的女子是极其有才能的!”
“哎哟!是女中豪杰?”
贺寿笑起来,用力点点头:“是!对的,婉婉就是女中豪杰!”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扭头看着黑暗处,故作大声抱怨起来:“哎哟,这娘们儿,让她去摸个鸡蛋,这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贺寿跟着也看向屋内:“的确有些时候了。”
老板搅动了锅里的汤饼:“小老爷,您先坐着歇歇,这汤锅还要煮一会呢,我去后院瞧瞧这娘们儿磨蹭啥呢,顺便把鸡蛋拿过来——这鸡蛋咱不收你的钱,就当作给您夫人送点见面礼。”
贺寿温和地点点头:“您先忙着。”
那老板跟他憨憨一笑,随即捏着锅铲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他进去之后,贺寿便悄悄走上去,将两枚铜板放在柜台暗处,有些满意地笑起来:“哎,做生意不容易,总不能白吃人家鸡蛋呢。”
里屋里站着一个绑着靛蓝色头巾的女人,她粗糙的手里捏着一碗茶水,眼见着男人进来,她凑上去小声问:“怎么样?”
“是个男的,倒是可惜了,不过这样的模样,无论男女到底都能卖个好价格。”
“家里呢?”
“没爹没妈的,一看就是根基浅薄,倒是有个女人,不过那女人爹娘也是死得早,虽然说了好些他家那娘们有本事,但是一个女人嘛,独自闯荡,能有本事到哪里去。这样的人,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费心寻找的。”
“但是还是要留心呢!”
“怕啥?真出了事情,何县令帮着我们呢!”
“到时候把这小老爷卖了,换个大几百两回来,咱们留下一半,再给县衙送去一半,这事儿不就成了吗——你快别犹豫了,快把茶给人送出去!”
女人摇摇头,手上动作倒是一点不带停下:“哎哟,这天见可怜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这天下这么多地方,你怎么就偏偏跑到咱们永安县呢?”
门帘再次掀开,刚刚的老板没有回来,倒是一个模样淳朴神态老实的女人凑上来,将一个转着茶水的大碗递给贺寿:“哎呀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咱们家这鸡今儿不知道把蛋下在哪里去了,眼下天擦黑,我一时没找到。”
说着,她客客气气把茶碗推到贺寿面前:“眼下老板去后厨拿其他鸡蛋了,小老爷您先别着急,喝点茶再等等。这是咱们自己家晒的茶饼,小老爷您喝喝看味道怎么样?”
贺寿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对方模样淳朴,说话也客气,他便难生出责怪的心思,端起茶喝了一口,被那又苦又涩的味道刺激得一阵皱眉。
“怎么样,好不好喝?”
“……没,没怎么在外面喝过。”贺寿实在夸赞不出,便说得很含糊。
好一会功夫,那男人重新挑开门帘走出来:“哎哟,可算给我摸到一颗,我都打算直接去后院篮子里拿了,这当口**嗒下了一颗。小老爷,你是好福气啊。”
贺寿觉得头有点疼,似乎周遭的风忽然便剧烈起来,又冷下来,吹在脑门上扑得他猛得打了个哆嗦:“您快做好了,我等着端回去呢!”
男人看他扶着额头,语气热络,神态倒是充满打量的意味:“不急不急,咱把这个蛋给您烫好了就能端走了。”
虽然蛋磕在锅边沿发出一声脆响,随即便是一声扑通,一男一女扭过头去,就看到贺寿脑袋一歪,身子摇晃两下坐着倒在了桌上。
男人把鸡蛋照旧地打回锅里,半透明的蛋液在水里滚了两圈,逐渐凝固成光滑的白色。
“孩他娘,快点喊赶牛车的那个阿大来家里——咱们今晚就把这个人送到乔州去。”
“他帮他女人来买汤饼,那他女人一定住得不算远,咱们眼下早早把这个麻烦送出去,等到那个女人找过来,就说没见过这人。这不就成了?”
女人还有些惴惴不安,她瞟了一眼倒在桌上的贺寿:“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宁……”
男人已经穿了外衣准备去找人了:“你就是生来胆小的!怕什么?又不是头一遭做这种买卖,天塌下来多大点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