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澈坐在马车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他先看了看对面坐着、正掀着车帘往外瞧的宝珍,又看了看身旁的窦明嫣,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突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窦明嫣本就心神不宁,一时没坐稳,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着顾一澈的方向倒了过去。
顾一澈反应极快,连忙伸手扶住了她。他虽然努力保持着目不斜视的镇定模样,耳根却早已红透了。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像是为了掩饰尴尬,故意转移话题问道:“珍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错。”宝珍放下车帘,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伸出手指轻轻摆了摆,“是你们要一起,我和你们,可不是一路的。”
“啊?”顾一澈和窦明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脸上满是错愕。
宝珍却朝着窦明嫣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后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摞厚厚的图纸,“啪”地一声放在马车中间的小桌上。
她将图纸摊开,大致数了数,然后推给他们一半,笑嘻嘻地说:“这就是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啦,加油干哦!”
说着,她还朝着两人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即对着车外大声喊了一声:“停车!”
不等顾一澈和窦明嫣从这突如其来的安排中反应过来,宝珍已经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珍儿!”窦明嫣连忙掀开车帘,可哪里还有宝珍的身影,她早已带着桃花、梅花走远了。
窦明嫣无奈地放下车帘,坐回车内,与顾一澈四目相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表哥……”
顾一澈拿起桌上的图纸,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厚度,重重地叹了口气:“哎……”
这声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哭笑不得。
宝珍成功甩下了两个“免费帮工”,带着桃花、梅花轻松地去考察剩下的商铺。
“小姐,我们先从哪家开始看起呀?”桃花此时还是兴致勃勃,但一会儿就不尽然了。
宝珍随意指了指一张图纸:“那就先看这家吧。”
三人一路从城东逛起,不知不觉就看了将近一半的铺子。
“小姐,我腿都快走断了。”桃花靠在路边的石柱上,有气无力地捶着酸痛的腿。
梅花也默默地活动着脚腕,显然也累得不轻。
宝珍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中午了。这些商铺确实各有千秋,雪姑娘能把它们选出来,说明它们的优点肯定大于缺点。
但宝珍的目标是最好的,目前看过的这些……都还没达到她心里的标准。
“再看看吧。”宝珍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梅花看出了她的不满意,轻声问道:“小姐,是还没有选到合适的吗?”
宝珍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找找看。”梅花连忙宽慰道,“还有这么多铺子呢,总能找到让小姐您称心如意的。”
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梅花循声望去,只见街口围了一群人,正对着中间指指点点。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小偷小摸……”
“快把他抓起来送官!”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怎么教的……”
梅花看得有些入神,宝珍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小姐,那边好像围着好多人呢。”桃花也凑过来说道。
宝珍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嗯,跟我们无关。先找家馆子用午膳,顺便歇歇脚。”
她对这种街头闹剧没什么兴趣,眼下还是先填饱肚子、养好精神,继续寻找合适的铺子更重要。
一听到“吃饭”两个字,桃花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好呀好呀小姐!我早就饿坏了!”
宝珍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好好好,我们走。”
穿过前面的巷口,正好有一家京城有名的小馆。所以,尽管宝珍不想凑热闹,也不得不从人群旁边绕过去。
越靠近街口,吵嚷声就越大。桃花和梅花下意识地紧紧贴着宝珍,生怕她被群情激奋的围观者碰到。
宝珍在两人的护着下,贴着巷口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她顺着人缝,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岁的小男孩。
那孩子躺在母亲怀里,身体不停地抽搐,嘴角甚至还溢出了白沫。
女人不停地“砰砰砰”地磕着头,额头都磕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求求你们,我儿子真的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他这是发病了,求求你们把药还给我,还给我吧!”
人群最中间,一个男人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瓷瓶,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发病?我看不像啊,我倒觉得这是偷东西遭报应了吧!”
他的话引来周围一些人的哄笑和附和。
“秋娘——”宝珍停住脚步,轻轻唤了一声。
“小姐,您在叫谁呀?”桃花没听清,疑惑地问。
宝珍唇角微勾,没有回答,径直越过梅花和桃花,朝着人群那边走去,她顺着人群的缝隙,一步步往前挤。
“今吾陛下,圣心明德,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枉顾人命,草菅生灵?律法有言,凡见死不救、寻衅滋事者,一般赐杖刑、流放之罚,你确定要以身试法吗?”
宝珍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宝珍身上。
而人群中的秋娘,在看到宝珍的瞬间,眼神猛地一缩,立刻低下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她甚至能感觉到被大寨主扎过的掌心都在隐隐发痛。
可怀里的小锦情况却愈发危急,抽搐得更厉害了,秋娘再也顾不上许多。
她是知道宝珍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她膝行着爬到宝珍脚下,死死抱住她的裙摆,哭喊道:“这位小姐,求求您,救救小锦吧!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我给您磕头了!”
说罢,她便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血迹。
她不知道宝珍会不会答应,但此刻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病急乱投医,把这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个早与她结怨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