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青禾起夜时,见温照影的房间还亮着灯,橘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出一道单薄的身影。
温照影正坐在窗边,手里捏着片白日落下的枫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落寞。
像株独自在夜色里舒展的兰草,让人心生怜惜。
青禾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敲了敲门:“小姐,您还没睡吗?”
“进来吧。”
青禾推门进去,才发现她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寝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连鞋袜都没穿,赤着脚踩在铺着绒毯的地上。
“夜里凉,小姐怎么不多穿点?”青禾快步上前,拿起一旁的披风,想为她披上。
温照影却摆了摆手,仰头看向她时,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青禾,你记不记得从前我同你说过,会有人喜欢如今的我吗?”
青禾一愣,随即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回忆:“记得。那时小姐还问我,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可惜青禾笨,答不上来。”
温照影听到这话,忽然笑了,指尖捏着的枫叶轻轻晃了晃,语气里满是笃定:“我想,大概就是闻铃看我时的样子。”
那眼神里的欢喜、珍视,还有藏不住的小心翼翼,是她从前在侯府从未见过的,是独独属于江闻铃的,只看向她的模样。
青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满是惊喜,却又带着几分谨慎:“小姐想好了吗?”
温照影的笑容淡了些,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枫叶,缓缓道:“说是想好,可也未必。我想让江闻铃入赘。”
“入赘?”
青禾瞬间直了眼,手里的披风差点掉在地上。
她从未听过哪个侯爷会入赘给一个商女,哪怕江闻铃待温照影再好,可身份、世俗眼光摆在那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可转念一想,江闻铃本就与旁人不同。
他是小姐出阁前的玩伴,是小姐前夫的表弟,更是陪小姐一起对抗官差、应对夏侯夜的生死同伴,或许,他真的会答应。
温照影看着青禾震惊的模样,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在旁人看来,我很自私吧,什么都要。”
她想要江闻铃的感情,想要他护着自己;
经历了官差上门的事,她也清楚,需要他的地位来挡掉那些明枪暗箭;
可她又偏偏不肯让步,要自立门户,要他入赘,要他在名分上低自己一等,不肯再被“夫人”的名头困住。
这些心思,她从未对旁人说过,却在面对青禾时,忍不住全盘托出。
青禾却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小姐值得。”
温照影抬眸看向窗外的夜色:“若闻铃真的愿意嫁我,我必不会负他。”
这句话轻轻落在空气里,带着她的承诺,也带着她的决心。
温照影听着青禾的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眼底染着几分回忆的软意:“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困惑。”
青禾眨了眨眼,凑上前些:“小姐您说。”
“我嫁顾客州那年,闻铃还是傧相,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顾客州身边,模样看着比谁都正经。”
温照影的声音轻得像落雪,带着点自嘲,“顾客州疑心他对我有意,当着我的面质问他,他还义正言辞地反驳,说自己绝无觊觎兄嫂的心思。”
青禾一想起从前江闻铃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再对比他如今对温照影的黏糊劲儿,忍不住笑道:“小姐您还提这个!青禾早看出来了!”
温照影被她这话逗得弯了弯唇,可笑意很快又淡了些:“我自然知道他如今的心意,可我总忍不住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底满是细碎的疑惑。
这份藏了这么久的心意,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生根发芽的?
青禾见她又陷入纠结,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小姐您想这些作甚!江侯爷人也都在您手里了,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盘问。”
温照影被她这话点醒,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眼底的困惑也散了大半。
是啊,过去的缘由或许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他在身边,愿意陪她走往后的路。
她抬手将枫叶放在窗边的小几上,接过青禾手里的披风,轻声道:“你说得对,不想了。”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灯光柔和,两人低声说着话,连空气里都带着几分轻松的暖意。
暮色四合,成平侯府的西跨院静悄悄的,玉柔夫人正坐在窗边打理丈夫生前留下的旧物,昏黄的烛火映得她鬓边的银丝愈发明显。
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见江闻铃一身玄色劲装走进来,神色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不似往常那般带着少年跳脱。
“闻铃回来了?可是又要去西北?”玉柔夫人放下手中的玉佩,语气带着几分习惯性的关切。
以往江闻铃这般神色,多半是要奉命出征,来同她道别。
江闻铃却没应声,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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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干什么!”玉柔夫人吓得脸色骤变,连忙起身想去扶他,手刚伸到半空,却被江闻铃固执地避开。
江闻铃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娘,孩儿有件事想求您成全。”
“你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玉柔夫人看着他紧绷的脊背,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耐着性子轻声道。
“孩儿……孩儿想要入赘温家。”
玉柔夫人瞬间僵在原地,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入赘?闻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不是不喜欢温照影——当年温照影嫁进侯府,性子温婉又通透,待下人也好,若不是顾客州不懂珍惜,也不会走到和离的地步。
可再喜欢,也不能让堂堂侯爷去入赘!这在京城勋贵圈里,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笑话。
江闻铃却猛地抬头,眼眶早已泛红,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看着玉柔夫人,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满是恳求:“娘,孩儿不孝……”
他从未在母亲面前这般失态,此刻却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将所有的脆弱与执念都摆在了明面上。
玉柔夫人看着儿子眼底的深情与绝望,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她沉默了许久,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意,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却满是疼惜:“照影本就是个好孩子,娘不拦你,随你吧。”
江闻铃猛地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反应过来后,他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哽咽:“多谢娘!”
玉柔夫人看着他喜极而泣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却满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