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风,呜呜顺着门缝往里拱,把炭火星子吹得升一阵降一阵的。
媚卿眯起的桃花眼中就映了火星的点点红色,妖媚又狡黠。
谭九鼎和徐绮消化着她刚刚说的话。
“那里本没有密室?”
“对,”媚卿想了想,又摇头改口,“应该是有的,不过被锁起来了,没人知道后面还有个密室。”
“岔口那里原来有道铁栏栅,楼里一些人亲眼见过,春儿也是,她说还以为那里是道排水口。”
“万没想到,今日竟掘出个密室来。”
密道本就连着水渠,看见暗渠常见的铁栏栅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徐绮默默点了点头,开口问:“既然锁着,就必定有钥匙,你觉得是谁拿着钥匙?”
“哎哟,这就难说了,鸨娘嫌脏是不会靠近那里的,若是有钥匙,也应该是管事带在身上吧?毕竟冰窖的钥匙就是他和厨娘拿着。”
媚卿瞥了眼谭九鼎,似笑非笑说:“但爷爷也见过了,楼里头人来人往的,钥匙是死的,人是活的,保不齐有个指头灵活的就给勾走了呢?”
谭九鼎鼻息一沉,对徐绮道:“追究这个确实没有什么意义,胡青不也是来去自如吗?想要进入密室,人人皆有可能。”
他想想,补充:“包括指挥佥事府的人。”
“赵禄肯定脱不了干系了,”徐绮凝眉点头,冲媚卿道,“你弦外之音不也是在戳他脊梁骨吗?”
媚卿看着自己的指甲笑笑,没答应也没否定。
“除此之外呢?你还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既然开了口告密,就不可能只是说个皮毛。
徐绮很确定,她还能道出些惊人的事。
“要我说……也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不能追究胡骗子做过的一些事。”
徐绮身子向前一探,瞪眼问:“他又做什么?”
“嘻嘻,答不答应?”
徐绮就知道那个土贼藏着掖着什么,她与谭九鼎浅浅对望的一眼中,就已经流出了恼意。
谭九鼎嗤了声,替她说:“要分轻重缓急,倘若不涉十罪,那我们可以考虑不追究。”
媚卿听出他话没说得很死。只是“考虑”而已。
不过有这句话也够了。
她笑了笑后,又立刻收敛了笑意,露出个无比正经的表情,端坐直言:“胡骗子并不是因为看见什么密道里遗落的药方才发现那密室和人头的。”
“什么?”
惠民药局的支领药单是假的?
徐绮刚刚还和谭九鼎猜到这种可能性,但真听见对方确凿地说,仍然难免惊愕。
“他那狗鼻子,很早以前就知道那里有个用来制药的密室了。呵,铁栏栅突然有一天消失,总归是好奇的吧?”
“当时在里头制药的人,就是穆郎中。”
“穆郎中也没藏着掖着,告诉他自己得了一个海上方,起名叫‘神仙不渡’,他说这药只要炼成,就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
徐绮还没从这些内容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就听见谭九鼎在旁边尖酸地啧了声,嘟囔:“哪有这种好事?”
媚卿笑着摇摇头,嘴角的弧度有点儿苦。
“是啊,哪有这种好事,所以胡青他也没当回事儿。穆郎中答应事成之后分他两分利,让他保守秘密。”
“后来过了几天,穆郎中突然找到他,说想借他门道从徐州逃走,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
“胡青说他像屁股后头有人追杀一样,但没告诉他对方是谁。”
“结果胡青再去找他……事情就那么发生了。”美人眼眸垂落,略显凄然,“等他进去时,穆安行已经死了,浑身上下都没点儿肉。”
“胡青说他有预感杀人的人还会再回来,于是把人头砍下来带走了……”
“人头是胡青砍的?”徐绮扬声。
见媚卿点头,她咬紧了牙:这个胡青,不愧是顶了个“胡骗子”的诨号,合着嘴里没一句实话啊?
“那日宪台爷爷来,他就把脑袋丢出来……”
“你等会儿。”徐绮举手,叱问,“你们又如何确定那个没有脸的人就是穆安行?”
“身量相合,那密室除了他和凶手,还有谁会去?”
媚卿不疑有他,仿佛自己亲眼见过现场一样,说:“胡青说当时药锅和药炉里还烧着火呢,只是一桌子的书卷纸张都没了,那海上方自然也没了。”
“很明显是穆郎中在制药时被杀的。”
谭九鼎闻言,眉头一蹙,但没说话,只听媚卿继续下去:
“再后来,等他回去给穆郎中收尸的时候,发现尸体不见了。”
胡青告诉他们的版本,在此处也是这么说的:他和凶手擦肩而过。
可他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他耳目通达,凶手来去必然留痕,只要在那附近稍作埋伏和打探,想要抓住对方不是易如反掌?
徐绮越听越觉得古怪,隐隐感觉,就算是媚卿嘴里的这个版本,也不是真相的全部……
她抬眼重新审度旁侧安然稳坐的漂亮女子,疑惑:“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本以为她是来揭赵禄短的,没想到洋洋洒洒说的却都是胡青的事。
媚卿听闻,眼眸微动,似是流过什么情绪,道:“……因为他陷得太深,惹上麻烦了。我劝不动他,所以只能让你们来。”
“陷得太深?”
“他对那个什么海上方似乎格外痴迷,我感觉那东西背后恐藏着什么不祥。”
她的话太含糊,徐绮只能追问:“什么麻烦?”
媚卿这才抬起眼来,看向他们两人。
“二位进城前一夜,也就是胡青砍下穆郎中脑袋的时候,赵禄带着一个人找上了他。”
“谁?”
媚卿摇头。“我只知道,那人告诉他你们会到徐州来,他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还叫胡青帮他办了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他们没有当着我的面说。”
“所以我今天才告诉你们这些……你们两位,之前得罪了什么人吗?要命的那种。”
媚卿眼色变得凌然,言语似霜雪,扑面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