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皇上要办宫宴!”
“请的都是将军府里那些没定下婚约的小娘子!”
“嫡庶不拘呢!”
几个消息灵通的老嬷嬷凑在一块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压低了嗓门交换着京城里最新的八卦。
吐出的瓜子皮,铺了一地。
世子府里,世子爷林德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那华贵的地毯都快被他踩出坑了。
巴图鲁那个混账在金殿上点名要找一个“女将”的时候,林德芳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知道,那蛮子说的就是自己的亲侄女!
可侄女随父出征这事,除了自家人,外面半个字都没露出去。
林玉婉回家后又刻意深居简出。
林德芳本以为,巴图鲁那不过是一时兴起,新鲜感过去了也就罢了。
谁能想到,这混账东西竟然贼心不死,又跟皇上提了一遍!
这次的宫宴,摆明了就是给他搭台子唱戏,帮他找人!
绝对不能让大侄女去!
可不去的理由呢?
说她有婚约了?那是欺君!
说她根本不会骑马射箭?更是欺君!
林德芳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这事怎么说都是个死局。
他脑子里闪过二侄女林玉娇的脸。
那丫头倒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讨厌舞刀弄枪的练家子。
可问题是,林玉娇那张脸长得太招摇了,水灵灵的,万一又被那蛮子看上,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大夫人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就看见自家丈夫那张苦瓜脸。
她把汤碗轻轻放下,柔声问:“还在为宫宴的事烦心?”
林德芳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进太师椅里。
“老弟还在前线为国征战,我这个当大伯的,总得替他守好家,护好他的女儿啊!”
大夫人也是一脸凝重。
“大姑娘是万万去不得的。”
“娇娇那孩子又长得太惹眼,绝对不能让山麓族那头凶货瞧见。”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里都弥漫着愁绪。
忽然,大夫人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
“有了!”
她凑到林德芳耳边,压低声音说:“为了不抗旨,咱们让玉宁去!”
“那丫头还没长开呢,一张脸蛋圆乎乎的,就是个孩子样。最近嘴馋,又胖了些,活脱脱一个白面团子!”
“到时候,让她穿得邋遢点,妆也别化,就当是替两个姐姐去挡灾了!”
林德芳琢磨了一下,眼睛也亮了。
“这法子可行!”
但他还是有点犹豫:“不过,总得跟弟妹商量一下吧?”
“那是自然!我这就去!”
大夫人风风火火地站起来,提着裙角就出了院子,直奔隔壁的将军府。
小玉宁听说自己能替姐姐们“避祸”,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她小小的脑袋里,瞬间冒出无数话本子里行侠仗义、舍生取义的女侠形象。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英雄!
她完全没注意到,她娘和大伯母看着她那张兴奋的小脸,愁得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但眼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宫宴那天,场面简直是史诗级的“群魔乱舞”。
林玉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头上梳着小丫鬟才梳的双丫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又土又村。
可她一进场,就傻眼了。
好家伙!
她以为自己够拼了,没想到各位姐姐一个比一个狠!
放眼望去,满殿的小姐们,个个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有的直接往脸上抹了锅底灰,黑得发亮,比常年下地的农妇还糙。
更有甚者,家里直接派出了族里最胖的小庶女,那体型,一个人能占两个人的座。
还有几家,干脆让奶娘抱着三四岁的女娃娃,甚至是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就来了。
一个刚会走路的小不点,指着高位上的巴图鲁,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呀,妖怪!”
另一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许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哇地就哭了出来,哭声响彻大殿。
皇帝和皇后坐在上首,看着底下这堪比菜市场的宫宴,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叫什么事啊!
皇后心里却门儿清,她悄悄对皇帝说:“谁愿意把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嫁去山麓族那种地方?听说他们那的野人,兄弟、父子都能共用一个妻子,那是什么吓人的鬼习俗!”
皇帝也只能强撑着场面。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把歪到天边的楼给正回来。
“听闻山麓族的勇士都善于骑射,今日,哪位小姐愿意为巴图鲁王子舞剑或射箭助兴?”
底下鸦雀无声。
皇帝加大了筹码,高声宣布:“若有愿意展示才艺者,朕重重有赏!赏五彩芍药花冠一顶!”
内侍捧上一个托盘,那花冠流光溢彩,好看得不行。
好些个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可一想到要嫁给那个“妖怪”,又都死死按捺住了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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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一个胖丫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皇上,臣女……臣女有独门绝学,愿为皇上献丑!”
“哦?”皇帝瞬间来了精神,“是何绝学?”
那胖丫头不紧不慢地挺了挺胸脯,气沉丹田,洪亮地回答:
“回禀皇上,是胸口碎大石!”
“噗——”
好几个正在喝茶的贵女直接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胸口碎大石?她是来参加宫宴还是来杂耍卖艺的?”
旁边那个把脸涂黑的姑娘小声科普:“她你都不认识?王大中将家的胖丫啊!小时候就巨能吃!这碎大石是她娘教的,她娘以前是街头耍杂技的,被王大中将看上了,直接抬回家做了正头夫人!”
说话间,表演已经开始了。
两个太监吭哧吭哧抬上一块大青石板。
胖丫头往地上一躺,气定神闲。
另一个太监举起大锤,“砰”地一下!
石板应声而碎。
胖丫头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毫发无伤。
皇后看得是又惊又喜,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神奇!太神奇了!”
表演完,胖丫头的裙子还因为动作太大,撕拉一下崩开了一条大口子。
皇后立刻命人赏了她好几匹最结实的料子,又给了一大块成色极好的翡翠,还说:“这花冠太秀气,不衬你,来人,给王家小姐备上一桌好吃的!”
胖丫头抱着赏赐,乐呵呵地退下了。
巴图鲁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台下这群“歪瓜裂枣”,心里腻歪得不行。
别说找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了,这里面连一个能比得上酿红楼里小桃红半分风情的都没有!
他的目光掠过那个黑得发亮的丫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天!这比我们山麓族放羊的女人还要粗糙!
那黑丫头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老天爷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千万别看上我,我回去就给您烧高香!”
皇帝看着这彻底失控的场面,额角青筋暴起,却还得维持着帝王的体面,硬着头皮问:“还有没有……其他小姐愿意展示才艺?朕,另有重赏!”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小庶女站了出来,眼睛死死盯着那顶五彩芍药花冠。
“回皇上,臣女……臣女能表演投掷小石块。”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无奈。
“投掷小石块?这也……算才艺?”
“算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大声说,“百步之内,指哪打哪!”
反正场面都烂成这样了,皇帝也破罐子破摔了。
“准了!”
内侍赶紧在远处摆了几个琉璃瓶。
只见那庶女从袖子里掏出几颗光滑的鹅卵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手腕一抖,一连串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啪!啪!啪!”
几声脆响,远处的琉璃瓶应声而碎,干净利落!
席间响起几片压抑的惊呼。
那庶女或许是表演上了头,又或许是急于证明自己“只为花冠,不为和亲”,她目光一转,手中最后一颗鹅卵石带着破风之声,直直射向巴图鲁面前的酒杯!
“哐当!”
巴图鲁桌上的金杯应声倒地,金黄的酒液溅了他一身。
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脸色瞬间铁青!
整个大殿,刹那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所有人都吓傻了,连皇帝都愣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皇后却突然抚掌,温和的笑语清晰地传遍大殿。
“好!好准头!”
“小姑娘真是深藏不露,这手本事,若是放在军中,也算是一等一的探马斥候了!该赏!”
皇后这一开口,底下那些惊魂未定的小姐们立刻反应过来,疯了般地跟着拍手叫好,掌声雷动,试图用这热烈的气氛掩盖刚才那要命的尴尬。
巴图鲁胸口剧烈起伏,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皇帝皇后面前,他要是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那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他只能强行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还挺准!”
一场差点引发外交风波的意外,就这么被皇后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经过这一连串的“才艺展示”,巴图鲁对这场宫宴彻底失去了所有兴趣。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桃红那柔软的腰肢和妩媚的眼波。
什么女将军,什么和亲正妃,都滚一边去吧!
哪有酿红楼的温柔乡来得实在!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也明白今天这事是办不成了。
再逼下去,指不定真要冒出什么“口吞长剑”、“油锅取物”的绝活了。
他只好挥挥手,草草结束了这场史无前例、如同民间杂耍大汇演的宫宴。
回府的马车上,小玉宁扯了扯身上朴素的衣衫,脑子里全是那个表演碎大石的胖丫姐姐,和那个用小石块打酒杯的庶女姐姐。
她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她原以为自己穿得朴素点,就是最大的“牺牲”和“侠义”了。
没想到,跟那些姐姐们比起来,自己这点付出,简直微不足道。
她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脸蛋,第一次觉得,自己这点婴儿肥,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反和亲”行动中,根本不够看。
不过,好歹也算是为姐姐们“挡了灾”吧?
小女侠的心里,又偷偷升起一点小小的自豪。
她一定要想办法认识刚才那个投掷小石块的姐姐,她太厉害了!
赵姐姐要是知道了她的绝技,肯定要把她画进新的话本子里!
小玉宁不知道的是,在宫宴的某个角落,御史崔湛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穿着朴素、努力把自己扮成小丫头的林三小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位三小姐,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搅动一池春水。
天真懵懂之下,倒也别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