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部、品控部、研发部、财务部...这些一把手,都深信不疑一件事。

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哪怕什么都没做对。

但只要不断的拉人下水。

爆出问题后,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开除一批员工,和开除一批高管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开除员工,能快速让人事部去招聘市场拉一批人来干活。

而开除大量高管,则面临着让整个企业中心停摆的风险。

这些高层管理坚定的认为。

温婉身为新时代的大地主,是不可能让自己的企业出现哪怕一毛钱的亏损的。

只要大地主不愿亏损。

那么,他们这些人,便谁也动不了,便永远安全。

因此。

当温婉讲出‘举手表决’的话时,这些人瞬间傻眼了!

采购部的总监急了。

急的满脸通红,急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一急,便口不择言。

“温总,你一定要这么急着定我的罪吗?”

“在场的领导,有超过一半的人,认为我无罪!”

“你罔顾大家的意见,固执己见,这合适吗?”

“别忘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内部团结、人心所向,才是一家企业能活下去并发展的根本!”

“而温总你正企图分裂我们公司内部的精诚团结!”

“我身为区域总监,希望你适可而止!”

温婉冷厉的黑眸逼视而来。

一身气场不再刻意收敛,而是悉数爆发。

她的周身涌动着‘昆仑失火、海沸山崩’的愤怒的烟气。

威势骇人的一眼。

直令同她对视的采购部的领导,吓得膝盖软的差点弯下。

“一个小小的区域总监,也敢站在我的面前咆哮!”

“我不管你圈子有多大。”

“天大地大我最大!”

“到了我面前,我要你跪,你就得跪,让你爬,你就得爬!”

说完。

仿佛丢掉一袋垃圾,不再看对方一眼。

温婉寒眸扫射四周。

纤纤五指,握紧成拳,重重的叩捶桌面。

訇然作响。

“给我继续投票表决!”

“我偏要看看,这片厂区,究竟是哪个说了算!”

见识到温婉态度坚决,不少人明白过来。

看来,温家大小姐,这回玩真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

一部分人开始私下里眼神交流。

财务部的领导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尤其对经济学、政治学颇感兴趣。

他联系前后。

左思右想,温小姐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态度。

很快,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揣测出某些意思后。

这位大领导直言不讳:“温总,您想立威,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我们财务部,中层管理的问题很多,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帮你揪出一帮蛀虫出来。”

这话讲的虚悬。

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懂其中的涵义。

但在座的都是什么人?

那都是成了精的人精!

财务部的领导一提点,其他领导纷纷明白过来。

品控部的率先道:“温总,您独具慧眼,聪明睿达。”

“经过您的指示,我发现,我在部门管理方面,确实失职。”

“不过,您放心,请您给我三天时间。”

“我一定把那些偷懒、耍赖、不干活的中层领导,好好地教训一顿!”

财务部表了态,品控部表了态。

其他部门也跟着纷纷表态。

温婉看他们争先恐后的闹着整顿自己部门的样子,心口憋着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她吐出一口热气。

手臂一挥。

摆放在她旁边的、堆成小山高的资料,‘呼啦’一声,如多米乐骨牌般,‘唰唰唰’连锁着倒下。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

温婉眼中寒流汹涌。

“看来,你们真的觉得,我是立威来了!”

“你们是不是还觉得,我向你们立威,本质为了博取‘稳固统治DS集团’的政治资本?”

“因为我年纪轻,在DS总部难以站稳脚跟,因此,需要战绩加持?”

眼见温大小姐主动提了。

财务部的领导再不藏着掖着了。

他说:“温总,您都开诚布公了,那我也愿意讲两句心里话。”

“反正在场的,也没外人。”

“首先,您是企业家的女儿。”

“您肯定明白,人与人之间,从来不具备‘公平分配’的权力。”

“您是吃肉的,我们是啃骨头的,中层领导喝点汤,中下层舔锅里的油星子,底层守着泔水桶。”

“这套规则运行的很好,我个人非常拥护。”

“但您不能为了更稳健的、更长期的吃上肉,就砸烂了我们的骨头。”

“您身为企业的一把手,确实需要‘政绩’,来维护您的统治。”

“而惩治我们,和惩治那些不敢反抗、势单力薄、可替代性强的中层,其实效果是一样的。”

“‘打倒我们’是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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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中层领导,同样也是‘政绩’。”

“我们帮您把‘犯错误’的中层管理揪出来。”

“这样。”

“您可以博得‘改革有效,治理有功’的美名,稳固您在企业总部的地位。”

“我们也能继续为您效力,更加的忠心,更加的拥护您的管理。”

“这反而是双赢的局面。”

“温总,您看,我说的对不对?!”

金字塔结构的社会模型便是如此。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弱肉强食。

资本主义特质之一,即坚持‘人与人之间,从来不具备公平分配的权力’。

因此。

所有的改革,都是建立在‘不公平分配’的基础上,研究如何进行分配。

它永远也不会推翻自己的‘底线就是不公平’的制度本身。

温婉身为新时代大地主。

她该做的,是好好的笼络支持她、支持这套制度的拥趸们。

而不是把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有头脑、力量大的人,越推越远。

温婉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她过去,也是这么做的。

因此。

上辈子,她在后续到来的‘企业兼并潮’中,不断的胜利。

最后。

联合繁荣富强的官僚集团,血腥镇压谋求变革的进步力量。

亲手打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的政治王国!

可后来呢?

温婉鲜少回忆自己晚年的岁月。

因为自纪冷明死后,她心口的那个洞,随着时间的推移,破的越来越大。

天性的自私,占据了她的整个灵魂,完美的构建了她的价值体系。

这也成了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源。

可再往后,源于‘自私自利’的内生动力,也枯竭了。

五十岁时,已然到了只能依靠大把大把抑郁类药物续命的地步。

纪冷明生前不止一次的、明确的反对过她。

他告诉她:这套制度本身,是错误的、落后的,它同延续了几千年的‘人吃人’的封建社会,别无二样。

你默许它、遵循它,结局一定是重蹈它的覆辙。

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纪冷明完全拦不住她了。

便给她批命:你一定会迎来一波接一波的反抗,你会为了镇压进步力量而双手沾满鲜血,你会亲眼看到朝堂动乱、百业凋敝、民不聊生。

你立于巅峰,自言不败,名誉彪炳。

可你在历史里的定位,始终是个罪人。

温婉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成为历史的罪人。

她只在乎,自己有没有攀上峰顶。

直到重生后,看到纪冷明被她囚于龙山之上,却受万民拥戴。

她才知道。

原来。

那才是真正的高不可攀!

过去的点滴在温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眼前的高管们的或谄笑、或镇定、或戒备、或算计的面孔,无一不在使她联想到曾经。

这些人啊,真的很没意思。

庸俗的令人发笑。

而温婉也确实笑了。

起初只是捂嘴偷笑,接着便笑出了声,直到后来,笑的前仰后合。

爽朗悦耳的笑声,在诡异的静默里,无端的快活。

笑了有一分多钟,温婉才停下来。

她在众人的费解的目光里,完成了一段荒唐、怪诞的独白。

“你们认为我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总部的地位,才挥刀向内的。”

“但你们错了。”

“大错特错!”

“既然你们跟我讲了实话,那我也实话实说。”

“一个崭新的制度,就是要从一个旧制度的根基上建立起来的。”

“而要想消灭旧制度本身,第一步便是要消灭代表旧制度的人。”

“你们以为我谈贪权爱势。”

“实际上,我在砸碎过去,我在革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