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九儿知道,他一定在听。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戴上护膝的腿,好像真的有了力气。

她一步一步朝着江炎走了过去。

然后在他面前站定。

“哥。”

江炎手上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

女孩就站在他面前,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

江炎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膝盖上那副崭新的护膝。

女孩儿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咧到了耳根,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却明亮到晃眼的笑容。

江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前世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也是两个妹妹。

在他怀里一点点变冷一点点变硬。

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眼前的笑脸和记忆里的死寂轰然重叠。

下一秒又被九儿脸上这鲜活的、带着泪痕的笑狠狠撕碎!

值了。

他没有笑。

只是伸出手,用那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九儿的头发。

随即他站起身转向不远处的赵勇。

“明天,把所有男人都叫上。”

男人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去西边的山里,再探一次。”

赵勇的心脏猛地一跳!

西边的山!

那片区域,聚落里的人很少涉足。

太深太险。

里面的野兽也比外围的要凶猛得多!

之前组织过几次小规模的探索,每一次都伤了人,收获却寥寥无几。

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一片默认的禁区。

可现在,炎哥要去!

还要带上所有男人!

赵勇没有问为什么。

他不需要问。

炎哥的决定就是唯一的方向!

“是!”

他发出一声压抑着兴奋的低吼,转身就去传达命令。

整个聚落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刚刚才从大病初愈、重建家园的疲惫中缓过一口气的男人们,在听到这个命令时,第一反应是愕然。

然后就是一股无法抑制的、从骨子里冒出来的躁动!

去西山!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危险!

意味着可能把命丢在那里!

但也意味着可能会有巨大的收获!

意味着能找到过冬的粮食!

意味着能让家里的女人孩子吃上一口饱饭!

对饥饿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没有一个人退缩。

没有一句怨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河湾聚落的空地上,三十多个还能站得直、拿得动武器的男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他们手里攥着磨得锋利的骨矛,背着新赶制出来的弓箭。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紧张和决绝的肃穆。

那股子气势不再是之前面对独眼龙女时的屈辱和悲愤。

而是一种主动出击的、要将命运狠狠攥在自己手里的狼性!

江炎从石屋里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兽皮衣,腰间悬着那柄惨白的獠牙匕首。

他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但他一出现,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三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狂热且信赖!

“出发前,检查装备。”

江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绳子、火石、伤药,一样都不能少。”

“陈家明,你带五个人负责外围警戒和陷阱布置。”

“赵勇,你带主力跟在我身后。”

“记住,进了山一切行动听指挥!”

“谁敢擅自行动,别怪我的刀不认人!”

“是!”

整齐划一的怒吼震得人耳膜生疼!

江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身准备带队出发。

“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是八妹。

她和九儿站在一起,两个小姑娘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八妹的手里捧着一个用干净兽皮包裹着的东西。

她跑到江炎面前,踮起脚将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

“哥,带上。”

江炎打开包裹。

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黄的蝗虫干和一小捧炒熟的、不知名的植物种子。

这是她们两个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下来的。

江炎沉默地看着手里的食物。

然后他从中拿起了一块最小的蝗虫干塞进了嘴里。

剩下的他重新包好塞回了八妹的手里。

“看好家。”

“等我回来。”

他揉了揉八妹的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眼圈通红的九儿。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笼罩着晨雾的冰冷的山林。

队伍在林间快速地穿行。

西边的山,地势明显比东边要复杂得多。

古木参天,遮天蔽日。

厚厚的落叶在脚下堆积了不知多少年,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潮湿的、危险的气息。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

周围也安静得可怕。

连一声鸟叫、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这种死寂比任何野兽的咆哮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手心全是冷汗。

他们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只有江炎依旧面无表情。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脚步沉稳而又充满了某种特殊的韵律。

他时而停下,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子前闻一闻。

时而又会抬头观察着某一棵毫不起眼的树上那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爪痕。

“停!”

他突然抬起了手。

整个队伍瞬间令行禁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炎哥?”

赵勇压低了声音凑了上来。

江炎没有回答。

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棵被拦腰折断的巨树。

那棵树有水桶那么粗!

断口处参差不齐,布满了巨大的、恐怖的齿痕!

一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咬合力?!

“绕过去。”

江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这东西,我们现在惹不起。”

队伍小心翼翼地从那棵断树的旁边绕了过去。

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后心凉飕飕的。

仿佛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冰冷的、饥饿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们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

江炎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他站在了一面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陡峭的石壁前。

石壁高不见顶。

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

这是一条绝路。

“炎哥,没路了。”

陈家明喘着粗气说道。

“有路。”

江炎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