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誓言,玛纳霏用着几乎是吼出来的气势,连尾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小家伙的爪子死死抱着那块破损的螺壳,指节泛白,碧蓝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退缩。
玛纳霏小小的身躯还在微微发抖,但这一次,祂的颤抖不再是因为怯懦和紧张,而是与信仰共振的激昂。
祂清楚知道这句话的重量——在水之民的传承里,“以始源之海为证”的誓言,从来都是用生命践行的承诺。
玛纳霏挺直的脊背没有丝毫弯曲,仿佛已经做好了“归途即绝路”的准备。
“玛纳!”(我愿以试炼证决心!)
话音未落的瞬间,议厅中央那块蒙尘千年的石碑,突然 “嗡” 地一声醒了。
淡蓝色的纹路像沉睡的游鱼般骤然苏醒,从碑底的青苔里钻出来,顺着斑驳的石痕蜿蜒而上。
那抹蓝初时极淡,仿若晨雾里的海光,可转瞬便亮得灼眼——霎时便攫住了厅中所有生灵的视线。
就像被玛纳霏的决意烫到了似的,古碑上那些由不规则线条织成的纹路,竟顺着某种神秘的韵律自下而上亮起。
莹蓝色的光流在石缝里攒动,起初像细流、渐渐汇成了小河。
等积蓄到某个临界点后,又突的 “哗” 地炸开,呈扇形朝着穹顶奔涌而去,那光里仿佛裹着细碎的星子,奔涌时带起簌簌的轻响。
穹顶中央的巨珠正散着暖融融的光,将四周岩壁上的壁画照得纤毫毕现。
壁画里——幽尾玄鱼的鳞片上缀满星辉,每一片都像盛着一捧碎银河,轻轻晃动时似有星光坠落;
盖欧卡的巨鳍掀起的巨浪里藏着暗紫色的漩涡,浪尖上却托着微光,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混沌;
而画中央,那个与玛纳霏神似的身影正立在浪尖,祂手中高举的莹蓝色圆球淌着水流般的光。
四周成百上千的霏欧钠呈环状围拢,像众星捧着一轮孤月。
每只霏欧钠都面朝着玛纳霏的方向,好似瞧不见视线落点的眼中,都映着后者的影子。
华悦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冰凉的石壁,呼吸都轻了几分。
米可利更是屏住了气,他碧色的眸子里映着壁画的光,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敬畏与向往的神色——
玛纳霏顺着光流抬头,蓝眼睛里先是一片茫然。
祂呆呆地望着壁画上的先祖,先祖的脊背挺得像块礁石,眼神里的坚定能劈开巨浪。
与自己方才在议厅入口处攥着螺壳发抖的模样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祂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螺壳的尖棱在掌心剜出更深的疼,那痛感却没让祂皱眉,反倒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自卑感来——
原来先祖曾那样的耀眼、原来真正的“沧海王子”是这般模样。
光束撞上穹顶巨珠的刹那,突然像被什么吸住了似的,又 “嗖” 地原路折回,尽数灌回石碑。
就像有人按下了某个沉睡千年的开关,石碑的光不再向外漫溢,而是在表层盘旋、聚拢,最终凝出几个扭曲的古代符文。
它们悬在碑上微微晃动,像浸在水里的琉璃。
华悦和米可利的视线追着光流,直到那些符文彻底安稳,才几乎同时轻声念出了那四个字——
“潮汐古祭。”
沉寂被一声悠长的鲸鸣打破。
带头的老吼鲸王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额间那颗磨得温润的珍珠,在光线下泛着柔光。
他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目光扫过玛纳霏,又掠过墙边的华悦与米可利,最终落在大厅中央那块布满青苔的石碑上。
碑体上的古文早已模糊,唯有 “潮升之时,魂舟启航” 八个字在水光中隐隐发亮。
“呜——”
(水之民的信仰里,从没有轻易许诺的道理。)
鲸鸣滚过石壁,带着深海独有的沉郁,像有暗流在议厅深处涌动。
老吼鲸王缓缓转动身躯,额间的珍珠与穹顶珍珠遥相呼应,他眼神复杂的看向玛纳霏,语气沉沉。
“呜——”
(先祖曾言,‘心不诚者,祭不成;意不坚者,海不纳’。
你们这些孩子若真有担当,便该知道,潮汐古祭不是儿戏。)
话音落时,他的尾鳍重重拍在了地面的玉砖上。
“啪” 的一声轻响后,淡蓝色的纹路突然从砖缝里冒出来,像无数条细小的河流。
它们顺着地面的沟壑蜿蜒游走,最终尽数汇入中心的石碑——
远远望去,那些纹路仿若组成了一幅活的星图,仿佛把整片海洋倒映的星空都搬进了议厅般。
“呜——”
(看见这些脉络了吗?传说,这便是始源之海的血管——是盖欧卡沉睡时的呼吸轨迹。)
厅里静得能听见海水从岩壁滴落的声响,只有悠长的鲸鸣在回荡,老吼鲸王的声音里带着近乎虔诚的敬畏。
“呜。”
(潮汐古祭便是借这轨迹,让神明窥见我们的灵魂——洁净者得渡,污浊者沉沦。)
玛纳霏的触须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从脑海深处浮上来。
那是祂还住在神殿时,在最深处的石匣里见过一卷古卷。
那卷用海蚕丝与珊瑚胶粘合的古卷上,记载着水之民所认为的创世神话——
盖欧卡以巨浪劈开混沌,浪尖的泡沫化作最初的云;
幽尾玄鱼抖落的鳞片沉入浪底,化作最早的陆地;
盖欧卡以巨浪涤荡混沌,幽尾玄鱼用鳞片铺就陆地,而玛纳霏是神明亲吻过的水滴所化,肩负着「引魂归源」的使命。
“呜——”
(但,若尔等娃娃真有那份决心,便去闯潮汐古祭吧。)
老吼鲸王的声音低沉如深海暗流,眼眸专注道。
“呜。”
(让冥河照见你们的信仰,让归源塔验明你们的真心。)
玛纳霏猛地抬头,蓝眼睛里闪过短暂的错愕和了然之色——从神殿拓下的残片上,确有 “冥河试罪”“登塔净忆” 的字样。
只是那时祂还太小,对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只能发呆、也生不出太多兴趣。
后来还是米可利与琉璃之民们激动万分,日夜不休的一点点译出来,才知道那是关于试炼的记载。
“玛纳?”
(潮汐古祭…… 是石碑上的仪式吗?)
祂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比先前稳了许多。
“刺。”(正是。)
年迈的刺甲贝缓缓开口,贝壳摩擦的声响像砂纸划过礁石。
“刺。”
(七七之期将临,海月隐没时,冥河会显现真容——若你们能渡过冥河、攀上归源塔,水之民便认你这个领头者。)
他顿了顿,贝壳微微收紧,露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刺。”(可若通不过试炼……)
“西狮。”(便永沉冥河,魂归混沌。)
一旁的西狮海壬接上了话,嗓音温和却不带半分暖意,而是与先前曾发言的其他精灵般,庄严肃穆。
华悦一个没有信仰的人,都会被石碑带来的视觉效果而吸引,更别提本就是这一传说后人的米可利了。
见吼鲸王与其他宝可梦们没有反对意思,他们便也一前一后向石碑靠近。
靠近途中,米可利的目光还胶着在壁画上,心中满是惊艳又掺着点遗憾——
这可是水之民真正的历史遗迹啊!
亚克夏不像利里匣,这里的传承从未断绝,这些壁画、石碑、乃至生活于此的宝可梦,全部都是活生生的历史。
若是能拍下来带回觉醒祠堂,族老们怕是要激动得睡不着觉。
对于这来之不易、珍贵无比的历史文物,米可利肯定是没法像华悦那样,直接把它们带走,再回头摆进觉醒祠堂里头。
要不是这会情况不允许,若真这么做了,多少会被说没眼力见破坏气氛——
米可利其实还真有生出过,直接掏出自己携带的智能电子设备,把沿途见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拍上一遍的想法。
这一点上看,还是大吾那家伙比较有先见之明啊——以手机的像素,肯定是没有专业摄影设备要来的清晰的。
米可利有些遗憾和隐隐心虚的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他本以为大吾那家伙,其实只是开玩笑的来着……米可利隐晦瞅了眼伫立他身旁的华悦,心情颇有些微妙的想着。
「华悦的秘境缘是真的好的过分,就是多少有点费人」的评价,其实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私底下的玩笑话而已——
毕竟就连华悦本人,偶尔也会如此自嘲几句,说怎么不论他往走哪、哪的犄角旮瘩里都能蹦出个未知秘境来。
「再这样下去,我都真的快变成个“人形秘境探测仪”了。」
只是当时只觉的是玩笑,现在想来,倒更像是某种预言啊。
他们这趟来亚克夏…… 真的能全身而退吗?思及至此,米可利心中不由得生出些忐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