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悦沉沉叹了口气,趁着自己制作的药剂被婴儿吸收的间隙,他抬起手握拳砸在了实验室的玻璃之上。
“砰!砰!”
〖没用的,这些玻璃可是特意按族中**天赋最强者设计的,就是干部来了也绝不可能打碎它。〗
拳头与玻璃接触的响动连绵不绝,莫琳先是用着看笼中拉达的眼神欣赏片刻,随后才语气幽幽,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说着。
〖我劝你还是停下来,控制点呼吸比较好——否则只会让药效发挥的更快哦~?〗
对莫琳惺惺作态的提醒,华悦对此只是充耳不闻。
他表面上神情凝重,依旧孜孜不倦的做着另一头人认为的“无用抵抗”,眼帘半垂的注视着玻璃。
实际上真正令他头痛的并不是药剂、玻璃这些外物——而是控制好他的落拳力道,别一下把这东西砸碎了。
不仅得打在计算好的角度上,确保玻璃待会不会碎的太快也不至于被看出端倪,也得算准这里头药剂的空气浓度占比。
对于莫琳的叫嚣和有恃无恐,华悦倒也多少能够猜到些,这些通过机器喷在他身上的喷雾,应该就是他们实验用的药剂。
【嗯,他们应该是分批次设计的药剂排放顺序,就是为了给卧底们留下“说遗言”的时间,也能够切实观察到药剂的效果。】
小悦不紧不慢的说着他分析的结果,也如华悦相同,并不觉得这种药剂可以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毕竟只需要“适应”它们就好了,而这并非什么难事。
【这些喷雾的效果应该是破坏人体免疫系统,方便后续药剂通过皮肤、鼻腔黏膜侵入体内用的。】
直到室内的药剂喷射已到达二阶段尾声,华悦这才算准时间,如莫琳他们所说那般不再挣扎,停下了给玻璃“松松骨”的打算。
这段时间内,莫琳距离玻璃的距离不远不近。
她边不时观测着他的情况,边在手中的荧幕上记录着什么东西,最开始,她的面上带着科研人员常有的漠然和平静。
直到“科瑞恩”成功度过二阶段药剂,不仅没像先前那些人那般蜷缩在地、仍旧直挺挺的站着,不过皮肤有些泛红的程度。
她这才微瞪大了眼,像是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般,情难自已的向前走了几步、贴上前去,试图更近一些的观察他的反应。
〖还挺厉害啊——你能坚持多久呢?顺带一提,在你之前人的最长记录是5min哦。〗
见“科瑞恩”看向了他们,莫琳面上带着隐隐潮红说着,不知是兴奋的、还是被自己脑中的幻想给激动的。
真有意思啊——
华悦定定看着另一头的人,平静的想着。
最希望他倒下的就是莫琳,如今希望他尽可能撑久点的,也是她本人。
【看吧看吧……反正很快就用不着那东西了。】
他在心下判断着气流产生的流向,小悦也分析着湿度扩散的速度,嘴里也念叨着意味不明的话。
华悦盯着在自己默许下,表面如烫伤般生出红痕和细小气泡的部分皮肤,漫不经心补充着慨叹的下文。
但也该结束了。
“科瑞恩”的视线掠过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雾蒙的水汽,望向那个仍在啼哭的婴儿。
白雾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珠露,却盖不住恒温室内,襁褓里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科瑞恩”伸出手去,迎着莫琳和安保人员诧异和愕然的视线,他打开仪器将哭泣的婴儿轻抱在怀中。
他垂落的指尖悬在婴儿攥紧的小拳头上方,指节在后者尚未褪尽的疤痕处微微发颤。
将婴儿托举至胸口,“科瑞恩”神情温柔的轻拍起对方的背来,缓缓阖上眸去。
〖又是一个全新的实验走向——“科瑞恩”又创造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他没把哭泣的柩匣举起狠狠摔在地上;没恼羞成怒的踢倒培养皿、嘴上咒骂着用脚跟碾着它们;也没蜷缩在地、看着自己逐渐融化长出结晶的身体而哭嚎。〗
莫琳想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的动作,手下也锲而不舍的记录着。
〖他正在尝试安抚柩匣的哭闹,疑似被激发了“母性”般(如果可以这么形容的话)。〗
做完这一切,“科瑞恩”嘴唇嗫嚅着,抬眸看向等待他惨状出现的莫琳和安保队人员,像是要说些什么般。
监护仪的蜂鸣骤然紊乱,安保人员的掌心下意识按上了腰间的精灵球。
莫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抬手示意安保人员稍安勿躁,她愈发好奇对方之后的打算了。
但接下来的场景,却为所有观测者的视网膜镀上了一层错愕——
“科瑞恩”一下一下顺着婴儿蜷缩的脊背抚拍,他喉间滚动着生锈齿轮般的杂音,却偏偏析出了带着颤音的曲调。
“桃花开在篱笆墙,蜂儿嗡啊蝶儿忙,娘摇篮来哼曲去,娃儿眼瞅房梁上……?”
“科瑞恩”忽然低低哼起摇篮曲来,嗓音低沉而沙哑,怀中的婴儿仿若被感染般,吵闹的啼哭声也逐渐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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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的哭声像被剪刀剪断的丝线,在 “娘摇篮来哼曲去”的尾音里渐次收束,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珠,唇角却诡异地泛起浅淡弧度。
透过厚实的玻璃,“科瑞恩”的嗓音有些失真,却令莫琳不知不觉间停下了书写的动作。
“看那燕子衔新泥……?”
“科瑞恩”的头颅微顿,随即以非人类的角度转向观察窗,翠绿色美瞳在灯光下泛着无机制的光晕。
“看那桃花落浅影……?”
第一声裂纹细响比呼吸更轻,像冬雪压折桃枝的脆音。
莫琳看见“科瑞恩”唇角扯出微笑,裂缝便从他们之间的视线落点处开始,向四周蔓延。
"噼啪,噼啪——"
那些蛛网状的银线先是沿着钢化玻璃的防爆纹游走,继而突然爆发出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千万条流痕在纳米涂层上蚀刻出冰花图案。
是骨骼错位的轻响,还是玻璃纤维断裂的哀鸣?
“数清燕巢几根草,数够千根娘来抱……?”
“科瑞恩”哼唱的音调随着裂缝扩张而缓缓升高,整块观察窗突然发出蜂鸣般的共振。
安保人员的手握精灵球的手刚刚抬起,舱内的循环水汽却已如活物般,奋不顾身扑向玻璃——
那些本该用在“科瑞恩”身上的药剂,此刻正凝聚成千万根透明的细针。
它们穿透仪器、挤出缝隙,而如今,就要向牢笼之外的她而来了。
莫琳面上还带着未落的笑,这才后知后觉生出恐惧的神情,愉快与恐惧在她的面上扭曲成一团。
她向后跌撞而去,甚至撞翻了实验记录台,当水汽侵入她五官的瞬间,她终于听见了那段童谣的变调——
“冬雪化了荻花开,啪嗒作响身后来……?”
带着诡异气味的水雾灌进口鼻,莫琳看见科瑞恩怀中的婴儿不知何时恢复了原貌——他的脸颊甚至泛着健康的粉润。
仿若将要溺毙的人般,莫琳和安保人员狂乱的挥舞着双手、嘶喊着试图摆脱那些水汽。
可他们的挣扎,却被面上带伤神情淡漠的“科瑞恩”看着、被超能力无情束缚着,直至呻吟也逐渐模糊低落下去。
“眼瞅何人趟水去,娃站门头笑开怀。?”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玻璃彻底崩裂的刹那,消失于微弱的叹息。
两人面上是结晶与树纹交错的纹路,死不瞑目的注视着伫立的身影。
待记忆中的摇篮曲结束,怀中的婴儿已彻底没了气息——
那些长久以来的无妄痛苦,那些不该存在的、他体内的他者组织也与药液一同消失殆尽了。
这孩子干干净净的离开了。
“做个好梦……愿【箴言】扞卫你为人的尊严。”
意识到这点的华悦低头望向怀中的小躯体,他缓缓眨了眨眼,随后自心中生出的,不是童谣而是近似于感慨的气声。
这次终于能数到一千了啊,他倏的想着。
当警报声撕裂实验室穹顶时,房间内只剩下华悦一人,他扯出空间中的白布揉成一团,将婴儿的尸首轻放之上。
白布掩面,去路无患。
“科瑞恩”抬手,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严丝合缝的金属门,像在撕破某种掩人耳目、却早已人尽皆知的门帘。
他跨过地上的尸体,踩碎安保将要触及联络器的手,最后抽出莫琳哪怕死亡也依旧不愿丢弃的数据板。
看着上头的一系列认证流程。
“科瑞恩”毫无芥蒂的扯下莫琳的手,掰开对方畸形的眼皮,将瞳孔对准荧幕的摄像头,最后捏了捏自己的声带——
“啊——”
繁琐但无用的安保工作后,伴随着AI女声的机械音,实验数据库再没了拒绝他的理由。
哪怕实验负责人封锁权限的动作已足够快了,但“科瑞恩”的手速也不遑多让。
每页的停留不超1s便被划过——让别人看去了,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天才得惊为天人、还是在那引人发笑的装腔作势。
望着荧幕突然跳出的警告图标,华悦和小悦皆沉默的看着系统保存的图像,眼神发直、笑容僵硬——
“咔嚓!”
一个轻发力,他便直接捏碎了这本就轻薄的情报,任由唬人的电火花在他手部跳动着。
直至做完这一切,“科瑞恩”方才看向实验室角落仍旧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
“真不打算与我见一面吗?我觉得我还是有点能力的吧。”
他扯出抹无辜而轻快的笑、落落大方的展示着自己完好无缺的面容,还拿着莫琳已然恢复原貌的断手在那左右挥着。
摄像头没有回应他。
但片刻后,又或许只是呼吸停滞的一瞬——通往深处的金属门如华悦所想的发出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