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翌日的工作正式开始前,华悦与宿舍的其他三位“陌生人”一块,进行了短暂的自我介绍。
渡如今的表面名字为“科洛”,一个很遍地走的西方名,从外表看,就是个放在人群中也不算容貌突出的黑发青年。
华悦不知对方是用的什么方法,去维持长期的易容手段,不过渡的声线并没有改变太多,就效果看来确实有点意思——
若非是自己这样开了挂、会用“认骨架”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方法去辨认,普通人大抵都认不出来。
受之前在虚实映镜的提醒,华悦也想到了,若是自己长时间进行卧底工作,一直由灵灵、秋毫帮他维持幻境假象的弊端——
不仅容易消耗自家精灵的无谓精力,也不够灵活多变,对突发情况的处理估计会有瑕疵。
若是事出突然,像上次“大吾”那样,趁他松懈的瞬间戴上了超能力抑制器,从而干扰了心灵感应的维持,也会造成幻象形成的短暂滞后性。
要不是在什么大场面就算了,直接打晕了,再用青琅教他的方法,入侵记忆模糊掉这部分内容也就过去了。
最怕的就是不仅在大场面、还有熟人在场的情况——
事后的解释、哪怕只是想演戏的理由,就足够华悦喝一壶的了。
因此在与帅哥告别没多久,华悦就与临棋一块,额外做了许多附加了认知扭曲、形象替换的小饰品。
像作为伴手礼给大吾、米可利的领带夹,平平无奇小袖扣,熬夜专用发夹若干……
款式可谓是五花八门、掩饰的形象也是各种各样,并不只是“洛玄”的面孔。
只有别人想不到,就没有他和临棋做不到的。
其实这些小饰品也不全是给华悦一个人用,也有些是给临棋、洛溪、青琅和小超梦……这些精通人类语言,有着类人身躯的精灵们用的。
临棋后来与华悦有过说明,表示他已经在着手编写《呆呆兽的又一进化可能性——呆呆王》的论文。
并打算之后找个时间,将其作为临棋的个人新论文作品发布。
但想要让人类接受观念差异,接受精灵的睿智、尊重他们除却种族外的个性和发展意愿……这并不是一蹴而就便能改变的。
华悦对此不置可否,所以也咨询了自家精灵们想要的人类形象,为他们制造了那些饰品。
只希望这些饰品可以帮到他们,不论是出于何种方面。
除却饰品的佩戴外,华悦也会使用普通的易容工具,像人皮面具、可塑假体,美瞳之类的物什,去进行明面上的易容工作。
不过渡并没有像他一样,有去特意购买普通的绿色年抛美瞳,去试着将自己伪装成可能与洛华有关系的人。
还好,华悦对此松了些气,渡的专业能力和职业认知还是有的。
对于卧底这类危险工作,正常人多数时间都应当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毕竟只有不暴露才是一切后续工作的前提啊。
漆黑略带些许浅红的瞳色,在他那个世界还是很显眼的,常会与什么特殊血脉相挂钩。
但在宝可梦世界也不算尤其突出。
渡这次拿到的剧本人设应该是低调和善型,属于不会与旁人主动互动,但面对他人的问询与谈话意向也不会轻易拒绝。
嗯,很正常的人设。
只是这宿舍的人员分配实在太过巧合,令华悦的思绪,再次下意识滑向了阴谋论的方向。
这真的是巧合吗?
和他同一批来的人,只是深林队的人就有少说几十位,更别提其他正常大学来的普通学生们了。
华悦心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手下动作不停,将自己分到的那一套被单从袋子里扯出来。
宿舍四人,三个不冷不淡、一个热情健谈的下场,就是热情的那位会在极短时间内,成为宿舍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个人。
在冬青自来熟的问候、自然亲切的搭把手行为下,华悦的床位很快就被两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但自己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个干净,看着冬青落落大方的与他们三人互动的动作,华悦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渡身上拥有的特殊能力,常磐之力和御龙之力,在洛华人眼中会不会也如小悦那般会有什么特殊的“标识”?
『你觉得渡身上的特殊能力,会被洛华家人肉眼看出来吗?』
思及至此,华悦不动声色的瞅了眼没什么表态的冬青,随即询问起小悦来。
【肉眼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就算是我们当初辨别出这种能力,也多用的是类似于“气息”的感受而非是直接的视物。
多信任渡些吧,这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冲动暴露底牌的人,他自己有分寸的。】
小悦跟着耸了耸肩,就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比起他,我倒是觉得咱们的任务会更紧急些呢——
渡代表的是联盟搜查官体系,他会出现在这,看来搜查官们也多少意识到这个项目的异常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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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渡好歹是关都地区的种子选手,这种跨地区卧底行动肯定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意识到如今平静假象之下,称得上是混乱的局势。
于是华悦也不再多说其他的事了,他微沉下脸,借着收拾自己东西的动作轻点了点头,在心下与小悦商量起计划与可行性来。
……
翌日,天不过蒙蒙亮,华悦与杰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一前一后醒了过来,将才响了一声的闹钟关闭。
昨晚他们四人其实有过短暂的聊天,因此也清楚,哪怕是顶着实习生的身份,他们各自被分配到的任务也不尽相同——
华悦、杰森都属于“体力组”,也就是外出进行化石搜索工作的体力劳动人员;
而渡和冬青,则分别负责的室内器材运输和化石出土方面的辅助挖掘工作。
负责内容的差异不仅带来了巨大的体力消耗差别,还带来了不同的作息时间表——
前者的集合时间比之后者要早上一个时辰,好在夜晚的解散时间,也会比后者要早上一个时辰,不然大抵会引起巨大的民怨。
两人相顾无言的洗漱完毕,就蹑手蹑脚退出房间,将冷风隔绝在外。
离开前,华悦还状似无意的看了眼渡的床位,关门的动作却一点不含糊,普通人几乎察觉不到停顿。
待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原先还阖眸装睡的渡陡然睁开眼来,冬青则仍旧熟睡着。
不多时,漆黑的卧室中,陡然亮起了一小块的方形亮光——
〖科洛:我分到了三个新舍友,据说有两个也是与你相同的工作内容,叫的洛玄和杰森,你们说不定会碰上呢?〗
〖埃罗:可能吧,但我果然还是更羡慕你那边的工作呢——至少不用在冰天雪地下四处跑什么的。〗
〖科洛:室内人可不少,平常进入挖掘区又是消毒检查、还得穿防护服的,穿久了总觉哪哪都不舒服……
我宁愿去外边吹吹风啊。〗
界面之上,属于他这侧的消息仍旧停留于昨夜,乍一看就是普通的同学间寒暄。
渡的视线只是简短掠过未做停留,就目标明确的看向下方静静躺着的,最新发来的消息——
〖埃罗:吹啥?吹这梆硬得和我腿一样的大雪吗?还是别了吧。
中午记得替我在食堂二楼占个位哈,咩哈哈哈——我终于从学长学姐那探听到了食堂食谱的更新规律了!
到时候我再去找你,千万记得给我抢位子知道吗!〗
大抵是对卡洛斯千篇一律的菜谱体系深有体悟,渡面上是一闪而过的短促笑意。
他只简单回了个表情包就收起了手机、再次阖上眸,伴着打在窗户雪花的细碎声响,将自己往暖和的被窝又埋了埋——
嗯,既已把情报传过去了,反正距离集合时间还有段时间,那这回笼觉他不睡白不睡啊。
另一边,正冒着大雪坚挺的向食堂前进的华悦和杰森两人,此刻正不约而同向上扯着围脖,用前者的心灵感应频道进行着交流。
〖你为什么会在这?阿瑞兹那家伙不会也在这吧?〗
〖说来话长,但阿瑞兹先生并没有来,我则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那就长话短说。〗
华悦的心灵感应带着明显的不快和无奈,杰森却也没有多少,被比自己小的孩子说教而生出的怨怼情绪。
自从上次分别,杰森便从阿瑞兹那多少了解了深林队的作风,因此他也清楚,华悦让他不要插手的行为确是为他好的。
于情于理,这通不长的说教他是得受着的。
谈话间,两人很快到了开了暖气的食堂,总算有了松口气的间隙,他们便也带着托盘各自挑选着摆放的食物。
〖几个月前,在咖啡馆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主动接触了那个人体实验的家属……其实,情况有点复杂。〗
杰森语气有些犹疑和一言难尽,面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恨铁不成钢的气氛和悲伤。
华悦霎时停下了切割可颂,将熏肉、培根和奶酪夹在其中的早餐再加工动作。
他沉默掏出了两瓶哞哞鲜奶在桌上,将其中一瓶打开,轻推给了坐在自己对边的青年,就抬眸眼神平静的看着对方。
杰森下意识接过了那瓶哞哞鲜奶、手指摩挲着瓶身,哪怕隔着厚重的老茧,自己也能感受到玻璃材质那细腻光滑的触感。
一口热牛奶下肚,就像有魔力般,他那飘摇不定的情绪一下平复了下来。
“唰。”
垂眸看去,就见华悦已在无声无息间调换了他们盘子中的早餐,奶酪和熏肉的咸香一下勾起了他的唾液。
〖我还没吃过,所以不会有口水的。〗
华悦小声说着、语气平淡,一点没有把精心再制作的早餐让出去的心疼,就一点点切着手头的可颂。
〖说说看?我现在可是你的老板啊,如果不能让员工安心下来打工的话,我这老板当的就太不称职了不是吗。〗
杰森看着华悦,看着这个好像厉害得无所不能,甚至会令阿瑞兹每每提起对方时、语气都带着深深的眷恋与忌惮情绪的少年。
他不知道怎么华悦是做到的,像这瓶热牛奶、美味却安神的食物——
好像每一次,对方都能为他带来“举手之劳”般轻描淡写,却尤其恰当而有力的支持或是帮助。
杰森打量着华悦,眼神复杂,视线仍旧停留在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孩子身上。
〖其实,严格说来不是我去找了实验品的家属……〗
手中握有温热之物的慰藉,短暂驱散了他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杰森长舒一口气,迎着华悦霎时了然的视线语气幽幽道。
〖而是我本就是这些家属的其中一员。〗
闻言,华悦只觉喉咙有些发紧、令他下意识攥紧了刀叉的柄处,几乎是瞬间他便读懂了杰森的言下之意——
筱森也加入了那个实验,为了钱,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静宜怀孕已过7个月了。”
杰森突然开口,说出了那个华悦只有过一面之缘,却将其刻在记忆里的名字。
静宜,筱森在社区诊所当护士的妻子,华悦见到这位女士时、正是他与杰森一块回归现实的日子。
彼时的筱森在听了杰森的转告后,便对年少的华悦尤其尊重和感激。
前者谈话时不住的局促搓着手,表示若是他能在离开前抽个空、赏脸去他家坐一坐,那将不胜感激。
华悦哪里受得了别人这般对他,尽管时间有些赶,到底还是应下了。
到了家时,静宜也不住对他说着“谢谢”——谢谢他这个,替她丈夫拼回兄长半个遗体的人。
当时的静宜正系着绣着铃兰的围裙,肚子并不显怀、看着虽憔悴但很有精神,在华悦上门时还特意端来了一碗加了陈皮的红豆汤。
「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天气燥热,喝点红豆汤去去火。」
她说着,绿眸闪着温和而慈爱的光,一时令华悦有些难以直视这位母亲的视线。
他便也回报似的念叨了些孕期要注意的事项,逗的这位女性直捂嘴轻笑、最后一一应下称是,神情认真而专注。
「谢谢你,华悦。」
离开前,筱森突然拦下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感激。
「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杰森,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华悦看着筱森消瘦的身影,心中一阵发酸。
他多少猜到了这对义兄弟的共同点:筱森的父母亲同样早逝,如今兄长逝去,家里的重担全压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当时我去医院,看见静宜摸着肚子笑,说孩子胎动像巴大蝶落下的磷粉似的。”
杰森低声说着,用指腹摩挲玻璃瓶上的水珠,热意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滑落。
“筱森转身时,我看见了他手臂的痕迹,密密麻麻,像蜂巢一样……”
华悦突然想起静宜熬的红豆汤,想起她面上那温柔的笑意、未化冰糖在牙齿间磕碰的感觉。
这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兴许永远不会知道丈夫带来钱财的出处。
就像她永远不知道那些所谓 “高薪外派工作”的合同,其实是人体实验的免责协议。
“我问过了,可他苦笑着,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没得选,杰森,你看看这个家、还有静宜的身体,哪一样不需要钱?’”
杰森低头一口咬住可颂,面包渣掉在制服领口,却没心思去掸。
回到现实,食堂里的暖气让华悦有些恍惚,他看着对面的杰森,终于明白了他眼中的无奈和悲伤从何而来。
筱森的处境,又何尝不是杰森的缩影?那些参与人体实验的人,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无奈。
“‘现实就是这样,容不得我有半点犹豫。’也真是难为他了,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啊,不是吗。”
良久,杰森咽下了食物,他扯出抹苦涩的、大抵与当初的筱森同样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