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底不是会叫别人看笑话的人,总有些东西是不适合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它们只适合在孑然一人时去回忆。
一场短暂的争吵下来,华悦与“华悦”达成了临时的共识,时间将持续到前者离开此处秘境…
哦不,应当以“新世界线”来称呼它了。
当核心惩罚者的Z形光束结束审判、“遗蜕”湮灭于光后,白花侍从的身影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时。
华悦便清楚,“华悦”的计划实现了——【记忆的塞缪尔】已接纳了这条世界线的表演,允许它在记忆的花圃中存续。
白花侍从,这是一种在本来世界也尤其特殊的异族,祂们是极少数可以在现实、梦境与记忆三大维度中随意穿行的生物。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然这个世界就算能撑一段时间、也仍旧无法长远。
最要紧的大事解决了,之后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了——
“华悦”对事实的接受很痛快、甚至想无视地形因素直接当场开诚公布的谈谈。
尽管“华悦”因身体虚弱而仍旧保持的躺倒在地的姿势,也不妨碍这位敬业的工作狂口头继续他的工作。
后来还是“朽灵”看不下去,用枝条撑起了他的身体,“斯年”从对方的空间手环里扯出一条折叠完好的白绿色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
“华悦”的躯体四处有着类荻花的金黄色纹路、主要分布于这具躯体曾有过大规模裂痕的地方。
并不丑、乍一看甚至还有着别样的美感,“米可利”想着,那些荻花就像下一刻就能从对方身上长出来似的——
但这不代表,“华悦”能一直面无表情忍受其他人上下打量他的“欣赏”视线。
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啊,跟在看什么刚出厂的玩偶似的、他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斯年”也是清楚这点,才想着替对方找来点布料给挡一挡,而手环里又只有这一件斗篷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这件斗篷一出,“华悦”的表情都有一瞬的呆滞——那是一直被他小心藏在空间手镯里的,代表丰缘冠军的斗篷。
“米可利”的身上也披着一件,毕竟对方是丰缘的现任冠军。
“大吾”也曾身披过这件服饰、但过程实在匆忙——为把叛变的好友给找回,他只穿了寥寥几年便一头扎进深山老林,寻觅深林的踪迹。
不论是布料的光泽还是其他因素,“米可利”身上那件明显比“华悦”身上披着的这件要崭新许多。
“还好。”
打量了眼“米可利”斗篷情况的“华悦”倒是真切松了口气,甚至有闲心开玩笑。
“我还以为联盟真的抠到这种程度了,又不是什么地区气运织的——会宝贵到能一斗传三代,人走斗还在呢。”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在场冠军们都无奈的看着面前人。
“联盟给历代冠军的斗篷都是不一样的。”
“渡”双手抱臂、语气无奈,认为还是需要给联盟稍作解释下才行,至少别让“华悦”的错误印象愈来愈深。
“不论是设计还是款式都有讲究、也会考虑冠军的个人气质与形象搭配,所以是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
哪怕进行交接也会尊重冠军的个人意愿:可以选择作为纪念品自己保存、或是收至联盟的冠军殿堂与精灵的数据保存在一块。”
“嗯嗯……”
“华悦”满不在乎的颔首应下,刚想抬手把它脱下来、吩咐“斯年”给他换件斗篷,就被“大吾”和“米可利”一左一右联手按住。
"你一直在承担身为‘冠军’的职业,也出色的完成了你的责任——不论你之后的身份变化,你在位期间进行的改革仍旧在帮助这个世界。”
“大吾”的声音低沉,手掌按在 "华悦" 肩头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件斗篷是属于你的,你本就配得上它。"
其他几人也向“华悦”投以肯定的微笑和视线,这回轮到被评价的本人沉默了,“华悦”低下头去看向身上的斗篷——
丰缘的冠军斗篷是最贴合“自然”的一款,也是不需要太多改动便令他尤其满意的款式。
它不像神奥的奢靡、关都的深沉、卡洛斯的华丽,第一眼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朴素”。
惟有凑近后细细打量,才能看出隐藏在白绿布料之下的各类暗纹:设计的很是低调而不失品味,他很满意。
因此当初收到这件斗篷后他几乎没细看,毕竟平日他也几乎不穿这东西、也有他对资料库内容的深信不疑。
更何况,这件斗篷比起衣物方面的实用性,更加明显的是它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和无声提醒——
身披此物之人,乃守卫地区安危之辈。
意识到这点的“华悦”微顿,随即用微妙的眼神看向几人:可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他不是卸任了吗?
“大吾”的指尖划过斗篷边缘的银线刺绣,那是丰缘地区特有海流纹的暗纹,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别用这种见鬼的表情看着我们,你当初跑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别说是大吾——我都快变成怨影娃娃了。"
“米可利”自然绕到另一侧,指尖轻轻勾起斗篷一角之下的荻穗带,语气颇有些幽怨道。
“华悦”在想什么他们能不知道吗?退休?想得美!回去了他们肯定要把他摁在他的办公桌上再上个几年班的。
虽说对方因精神状态原因,若是回归联盟,短时间内大抵没法再接触自由的研究项目了,但普通的文书工作肯定是没问题的。
回忆着他逝去的华丽大赛,“米可利”终于不再扳着个脸,唇角扬起了个惯常的优雅弧度——
在让“华悦”把这些年他逃掉的工作时间清掉之前。
他和“大吾”但凡让这家伙逃一天的班,那都是对他们加班时喝的咖啡的不尊重!
“不过说到斗篷这事嘛……”
“米可利”忽然凑近,碧海色瞳孔里映着 "华悦" 脖颈上蔓延的荻花金纹。
那特殊纹路和斗篷的暗纹竟是因缘巧合下吻合——一切细节都在表明,这确实是专门为“华悦”而订做的斗篷。
"风眠会长总说大吾穿斗篷时太过梆硬,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要配美人才能衬出质感嘛~"
“米可利”笑呵呵的打趣道,“大吾”虽无奈的看了发小一眼,但也没开口否定对方。
“呵……我现在顶着一副加班猝死脸,再美能有在座几位美?”
“华悦”听懂了,便挑了挑眉也不恼的轻笑一声回着,僵直的脊背慢慢放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斗篷内衬的暗纹。
是荻花……看来华悦喜欢荻花的事,已经成了某种公认的事实了吗。
“加班?你多久没休息了?”
“大吾”敏锐捕捉到字眼,微蹙眉询问着。
“三个月……?”
“华悦”眼神飘忽回着。
"等回去了你就去睡上半个月把身子调回来,我给你批假,要普通公民看见了还以为丰缘虐待他们的前任冠军呢。
咳,既然穿搭问题解决了——"
“米可利”适时打破本略有些凝重的氛围,从空间手环里拿出了装订的文件,神情庄严道。
"那就该谈谈深林队残党的处理方案了。"
已经多到必须带在身上的程度了吗?华悦心下倒吸一口凉气。
见此情形,自觉轮不到他插话,华悦与利用权柄消除存在感的“基格尔德”对视一眼,悄悄打了个哈欠。
就打算和自家精灵们走远了些看看风景、再听听看“基格尔德”找他的事,等这些个冠军们开完小会再回来——
在正式离开前,他想与“华悦”好好道个别、再唠叨唠叨身体情况啥的。
毕竟这一别,他们大抵再也见不到了。
“华悦。”
谁知他才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希罗娜”的喊话,回首看去就见冠军们都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挑了挑眉问道。
“谢谢……还有你做的那些疫苗药剂,你的伤口需要我们安排人处理一下吗?”
“希罗娜”关切道,众人的视线在他左手刚割开的伤口上停顿半晌,眸中闪烁着担忧与关切的情绪——
先前“华悦”濒死之际,是华悦二话不说忽然放血给他稳住了生命力,这熟练的自残行为一下把他们这些人看的心都揪紧了。
再加上后者太过淡定、又明显不愿多谈的模样,他们一时犹豫不定耽搁了时间,这才找了个机会问出了口。
“不客气,用不着——你们还有事就和‘我’说,真想感谢我就别催我了。”
华悦下意识把手缩到了身后,只了然的颔首示意,随即不再停留摆摆手语气平淡道。
“一天天的,就知道催催催、催催催,我又不会影分身,还有我明明是来度假的为什么又忙起来了……”
看着华悦一个莫名下蹲再站起身,幽怨嘁喳着逐渐远去的小大人作风。
在场诸多价值观正常的冠军都有些哭笑不得,是又好气又心疼的。
徒留知情人“夏桐”和“华悦”无言对视一眼,沉沉叹了口气——毕竟这个年纪的华悦确实很忙。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的你虽有些忙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你到底在忙什么?”
目送着华悦远去,“大吾”面上和善的微笑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跟京剧变脸似的看向“华悦”。
其他人也是统一的动作,一副他今天若不交代就玩完的模样。
“挺难解释的,我们这里的情况其实比他那好太多了。”
“华悦”耸了耸肩道,毕竟他们这个世界因三圣菇的危机意识作祟、再加上未来记忆的空白和自主修复性。
因此污秽的占比其实非常少,再加上他为抵抗污秽的战术,不得已抛弃了自己拥有的道德与情感——
“华悦”战胜了污秽不错,可望着友人们看向他的视线,“大吾”和“米可利”依旧不愿放弃他的所作所为。
感受着胸腔不再起伏的心脏,他却觉得自己输的彻底。
“简而言之——”
“华悦”做了个深呼吸,心情保持着诡异的平静道。
“这是一个揉杂了历史遗留性问题、碟中谍中谍、论演员的自我修养的故事。”
……
华悦与“基格尔德”的谈话其实并不严肃,硬要说来其实算是在尬聊,毕竟他们前不久还在那对彼此互相算计/痛下杀手。
双方在最开始的互通有无后,很快便将话题扯到了三圣菇的试炼之上。
身为【秩序】的守护者,“基格尔德”能察觉到这点华悦并不意外,神兽嘛,彼此有那么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能力很正常。
「祂们都认为华悦是前无古人的“天才”。」“Z2”尽职进行着转述,「毕竟对生物来说,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和愚钝是难能可贵的美德。」
「但是——」夸奖的话还没说完,“Z2”就眯起眼神情微妙补充着,「祂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做不出题,就把题给炸了的人。」
回忆着湖之三神当初的模样,祂们看着突然爆炸的试炼,最开始的有多感慨万千、后来的沉默便多么的震耳欲聋。
能交上这种答案,“Z2”眼神平静——华悦确实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天才”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了。
湖之三神并非什么恶神,其实华悦若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不可能做出答案,并在心中选择放弃的话,祂们也是会终止考验的。
“基格尔德”心情复杂的看了眼华悦的侧颜。
但大抵是身为天才的傲气吧,不论是华悦本体还是他的镜中人,他们都没有生出过丝毫放弃的念头——
哪怕已意识到他们无法交出答卷,也一定要跟它死磕到底。
这怎么不算一种“心意相通”呢?
“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一个撞南墙也不回头的人嘛~”
要他放弃?那他宁愿死在与它纠缠的路上——这也算是东方大陆同胞们的无形共同点了。
华悦也爽朗的笑出声来,面上是一副真切的意动之色,就像听见什么有意思的趣闻般,若是问起缘由却又矢口否认。
一路上,华悦都在手中摆弄着一束半开的苏生之蕊,一副打算送给某人的模样,就是被“Z1”问起也只以送人的花束来搪塞过去。
华悦“看风景”的地方不算太远,待整理好了花束,他便寻了个干净的地域将其小心放在了上头——
「感谢您的短时帮助,谨以这一小片纯白的花田代表我的敬意。」
就当是,给一位无声守护者被迫加班的歉意好了。
毕竟得维持住空间混乱却不能真的放任其彻底恶化,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啊。
在华悦离开没多久后,一个黑洞陡然出现于花束附近。
暗紫色的能量如活物般翻涌,接着是龙类特有的低吟——像远雷滚过冻土,带着维度错位的嗡鸣。
“骑拉帝纳”庞大的身躯从裂隙中浮现,液态的翅膀拖曳着反转世界特有的破碎星光,竖瞳里倒映着华悦渺小的身影,却没有攻击性的压迫感。
祂低头凝视着花朵,竖瞳微微收缩——那是祂在现实世界极少显露的姿态。
不多时,背后的黑洞闭合,白花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