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星遥背着物理练习册,却更多时候盯着电脑看“矿井结构图”;
张芳不再只追第一名,她在备课讲台上对高一新生说:“学习是为了思考,不是为了服从”;
刘小利跳舞也跳得少了,他在想,有什么方式能把这些故事变成剧本,拍下来,播给全班看;
陈树修好了“树一号”的主机板,上面贴了一行字:“人不是信号,但可以被信任”;
而乔伊,在商厦楼顶的晚风中写下日记:
“我们以为自己还在长大,其实,长大从来不是一个决定,是一次一次不回头的选择。”
2002年的夏天,就这样结束了。
但他们心中知道: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才刚刚开始。
高三生活像一座早已设定好节奏的钟楼:每个月一次月考、每周三次摸底、每天三节晚自习、五张试卷轮番上阵。全校笼罩在“倒计时”般的焦虑中,校门口的标语大红:“百日拼搏,一朝金榜题名!”
可这一切,对乔伊、王昭、马星遥、陈树、张芳和刘小利来说,似乎总隔了一层玻璃。
他们不是不努力,但总像心有旁骛。
乔伊经常望着试卷发呆;王昭听到《新闻联播》里播出关于能源与安全的政策时,眼神变得空远;刘小利最近也没再跳舞,整天戴着耳机听收音机,一副“我在想别的事”的神情;陈树看公式时,脑子里却总跳出某个井下密室的墙;张芳成绩稳中有落,她没说,别人也不问;马星遥开始频繁画图,在物理题草稿纸上写下“折叠空间”“时线迭代”这些奇怪的词……
那天晚自习后,六人在老地方的小馆子聚餐。
饭刚上齐,没人动筷,气氛一如既往——不是僵,而是沉。
终于,陈树放下筷子,说了句沉得出奇的话:
“要不,我们……去把‘Ω’那实验搞明白吧?”
众人一愣,仿佛有人替他们说出憋在心口的一个巨大的“哑巴问题”。
乔伊轻轻放下勺子,没有否定,也没有惊讶,只是静静看着他。
王昭低声:“我也这么觉得。每天做题做题做题,可我总有种错觉……好像这不是我真正该干的事。”
马星遥看着桌面,说出一句仿佛梦话一样的东西:
“我总觉得……我们的‘现在’,不是完整的。”
张芳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
“我们都看过‘前世井’,都见过‘另一个自己’。你不觉得,那些画面,好像不是错觉?”
刘小利叹了口气:“不弄清楚那些事儿,我就算考了高分……也像欠了个答案似的,慌。”
陈树看着大家,眼神发亮:
“Ω-不是个结束,是个开头。”
乔伊点了点头:“我也一直在等这个时机……其实我已经整理出一份资料清单,关于Ω相关的物证、记录、人员、节点、原理推测……
众人看着她。
乔伊语气平静,却像当年她在楼道里说“我们要下井”一样有力:
“咱们下一步,要弄清楚一件事——过去、现在、未来,是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一条线。”
“还是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多个版本的‘自己’——而,只是那个用来看清楚的‘窗口’。”
桐山城的夜风拂过窗外的梧桐,
饭馆灯光昏黄,他们低头写着备忘、计划、草图。
没有谁喊口号,也没有人做出英雄的样子。
可那一刻,他们重新成为了一群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发的年轻人。
晨风微凉,天刚破晓,街边早餐铺的热气在空气中升腾。
东门外,一辆熟悉的白色面包车悄然停靠,七人依次上车。车身没有任何标识,却承载着一次蓄谋已久的“回归”。
乔伊、王昭、陈树、张芳、马星遥、刘小利——再加上乔磊。
这一次,他们没有慌乱的逃命感,也没有最初那种“像偷偷干什么坏事”的紧张。
他们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背着设备包,工具箱,手绘地图,自制信号接收器,几乎全是自己动手准备。
但他们的眼神、动作、节奏,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探险小队。
乔伊更新了所有线路和情报。
王昭负责后勤与人际,她联系好了上次接待他们的山脚老奶奶,还备好了急救包、水、备用手机卡——一切安排妥当。
陈树带着“树一号· plus”,内置了三个信号频段和一个防干扰泡沫壳体,自己称它为“树壳儿”。
张芳随身带着十几页手写笔记,线索、时间、关键词、标注、思维图一应俱全,她负责任何异象背后的结构解释。
马星遥这次带了一只全新的“记事板”,写满公式和假设,每一次前行,他都用物理的逻辑构建下一步可能的轨迹。
刘小利新买了一个dV摄影机,定制清晰镜头和降噪麦克风,他不是“打酱油的”,他要记录一次真正属于青春的,“没有导演”的大片。
乔磊作为大哥,开车依旧稳。他是专业出身,带着最懂矿道结构、山体断层知识的大脑和手,他不说话多,但只要在——就踏实。
这辆车,曾经在七月载着他们赶往五矿、滑过险路、开过荒山、穿越废墟。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一群带着愤怒和疑问的高中生。
现在,他们是彼此信任的队友、自己人生剧本的参与者、也是通往某种答案的使者。
王昭一边往水壶里倒茶,一边低声说:
“这次……我们不一定胜利。”
乔伊轻声回应:“但我们必须,不后悔。”
陈树嘴角扬起:“你们就不能说点好话?比如‘这次一定赢’?”
马星遥:“赢的前提是,我们知道什么叫赢。”
刘小利笑:“我觉得——只要我们能再一起回来,就是赢。”
张芳:“写在笔记本上了。你要是死了,我给你画一张‘纪念风格的涂鸦’。”
众人哄笑,乔磊在驾驶座淡淡地道:“你们吵完没?过隧道了,收信号。”
这一次,没人觉得烦。
他们知道,这声音,是一个团队真正的节奏。
远处,红台山的轮廓重新出现在天边。
山色微黛,晨雾尚在。
这一次,他们不是误入、不是挣扎,而是:
“我们知道自己要去哪,
因为我们终于有了——想问的问题。”
天空低垂,风吹过矿区裸露的岩壁,卷起未干的泥灰。原本封闭已久的三号井,如今敞开着洞口,像一只被活活掏空的眼睛,残留着刚刚被撕开的痛感。
七人站在井口,全都沉默。
脚下,是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的矿区设施:警示牌倒在一边、钢轨被掰断、配电箱敞开着,线头凌乱,地面上甚至还有碎裂的仪器外壳。
这片曾沉寂了整个暑假的地下世界,仿佛经历了一场隐形的战争。
乔磊蹲下身,在泥地上捻了点灰尘,翻起一块残缺的设备外壳,上面还带着一丝清新的氧化痕。
“这事发生没多久……最多两三天。”
“看脚印和轮胎印,至少进来过四辆车,两趟进出,动用了专业搬运设备。”
他看了眼众人,声音难得严厉:
“这不是‘来破坏’的,是‘来取走’的。”
他们按照上次记忆中的路线进入矿井深处,一路上越走越冷清。
直到原本放置Ω设备的洞室——
空了。
设备不在,保险柜不在,连当初用来标记“核心区域”的石灰涂料痕迹也被擦掉了。
唯一留下的,是地上斑斑驳驳的脚印和几个空盒子,以及一段掩盖不全的印痕。
乔伊的脸色变了。“糟了……”
王昭轻声问:“这是谁干的?”
乔伊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复盘:
“这个地方,知道它存在的只有极少数人……我们八个、马翔、陈正、王江海、乔磊……可能的知情者,就这几位。”
刘小利脱口而出:“会不会是马翔?那个冰人?”
乔伊摇头:“不可能,他最近根本没离开过桐山,咱们都知道他的动向。”
张芳蹙眉:“王江海?他身体才恢复,甚至连二中都没再出现。”
马星遥喃喃:“陈正……我爸?可他是失踪状态啊,怎么可能……”
乔磊眼神一凝:“你是说,有人不是‘失踪’,而是——换了状态。”
众人一震。
乔伊缓缓道:“还有一个人。我们都忘了他。”
她转身,望向矿井口那片死灰一样的天色:
“墨镜男石尽。”
而在距离他们数百公里外的某处观察屏幕后方,一个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屏幕上被调出的监控画面。
他看到七个年轻人站在废墟前,脸上或愤怒、或困惑、或心碎。
他轻轻地笑了。
不是愉悦,是一种极深的无奈与自嘲。
他喃喃道:“荒唐……太荒唐了。”
他手指点在桌面的一张图纸上,那张纸上,正是Ω实验的“参数分裂图”。
他看着乔伊的影像,又喃喃:“你们以为你们掌握了它,其实……你们只是,被它选中了。”
“你们从没拥有过你们拥有的,是它给你们看的那部分。”
他站起身,推开窗,风吹起窗帘,他眼神一暗:“而现在,该到真正‘实验开始’的时候了。”
矿洞回声沉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乔伊低声道:“我们不是来追索真相的……我们是被提前送入下一场试验的。”
“可这一次,我们连入口都没看到。”
七人站在空无一物的矿井尽头,如同站在命运的背面。
屋内灯光昏暗,沈飞刚从沙发上惊醒,外头突然传来两声急促的敲门声,接着就是踢门般的冲撞。
他刚起身,李棍已经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脸色阴狠的废彪和两名陌生男子,手上拎着破旧旅行包,却鼓鼓囊囊。
门还没关上,废彪已经冷笑:
“沈局长,咱们又见面了。”
沈飞脸色煞白,声音发紧:“你们疯了?这是我家!”
李棍甩下一叠资料,照片里是他们与王江海交接失败、被保安抓拍的监控截图,嘴角满是怒意:
“你不是说王江海已经废了?怎么他又能带人反扑?!乔伊那帮高中生都敢翻我盘子了!”
废彪抽着烟,一脚踢翻沙发边的小几:“老沈,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你再不想办法,下一次不是谈话了,是直接送你去矿下!”
沈飞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他不是不知道这群人能做出什么,只是他一直幻想“事不过大”,却忘了自己身上已经栓着一根绳——被自己多年前的“分红记录”拴死的绳。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半年前一次与乔磊的对话:
那天,乔磊带着几个文件去找他,说起三号矿井的遗留问题,曾说了一句:
“那口井下面的实验室……如果真是‘量子通道预启动’——那可不是桐山的资源问题,是整个物理世界的稳定问题。”
“想象一下,能改变物质定位、能量走向的机器——掌控那个东西的人,不就掌控了资源本身?”
沈飞当时只是把这话当“乔磊的癔想”,现在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桌边:
“能控制资源本身……”
废彪冷哼一声,盯着沈飞一脸挣扎的神情,一把拍在桌上:
“你要不信,我们自己去找。”
沈飞摇头,语气忽然一变,像是妥协,也像是算计:
“我不拦你们去,但得动作快,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三号井的入口我可以调出备用钥匙,工区备案也能临时抹掉。”
“你们干的,我不认账。”
废彪笑了:“我也不要你认,我只要结果。”
凌晨,三号井封闭区域外围,四辆车停靠在旧运煤通道边缘。
沈飞的“老关系”调动了通行证,李棍动用工程队临时开锁,废彪亲自带人进入实验核心层。
Ω设备被连根拆除,装箱、封膜、编码、全程无记录地打包。
保险柜中的手稿、物理原理说明、旧试验残件,也一并带走。李棍站在通风道边,看着设备被装进封闭箱,眼神狂热:
“王江海想留它当遗产,哪想不到,我们先动了。”
废彪吐掉烟头:“这是‘门’。打开它,谁还怕没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