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海上无土种田?我点满藻科技 >  第13章 听风

天光透过仓库高处狭窄的气窗,洒下几缕微尘浮动的光柱。

凌疏影从硬板床上坐起,薄薄的草席滑落,腰背被硌得有些发僵。

她活动了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简单洗漱,就着瓦罐里残留的凉水吃了点昨晚带回来的硬面饼。

饼子又干又硬,她用力咀嚼着,目光落在桌上那摞码放整齐的账本上。

她拿起账本,推开隔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仓库里光线昏暗,高大的货箱投下浓重的阴影。

她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向仓库最深处。

那里用废弃的木箱和油布围挡出一小片区域,隐约能看到一点跳动的火光和佝偻的人影。

老驼背果然在那里。

他背对着通道,蜷缩在一张矮凳上,面前是一个用几块砖头临时垒起的小火塘,上面架着一个小瓦罐,里面煮着东西,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他就着火光,手里拿着一块边缘磨损的木板和一小段炭条,似乎在刻划着什么。

凌疏影走到他身后几步远停下,没说话。

老驼背也没回头,仿佛没听见脚步声,只有炭条刮擦木板的沙沙声和瓦罐里轻微的沸腾声。

“账本,对完了。”凌疏影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开口,声音在寂静里传开。

“放那儿吧。”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字字分明,和他迟缓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没事了?没事就去前面看着点,有人来送货,喊我。”

凌疏影没动,她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迎上老驼背审视的眼神。

“账本里有几笔旧账,牵扯到西港的海贝商行和南码头的潮声货栈。时间久了点,凭证也模糊。按规矩,这钱该不该收?怎么收?”

她抛出问题,语气自然得像在请教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账房。

老驼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沉静的潭水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盯着凌疏影,仓库里只有瓦罐里米糊的咕嘟声。

“规矩?”半晌,老驼背的声音才又响起,带着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麻木的意味,“灰鸥港的规矩,就是没规矩,钱能不能收,看拳头硬不硬,看脸皮厚不厚。”

他顿了顿,炭条在手里无意识地捻动着,“海贝商行?去年就倒了,老板卷钱跑路,去了哪片海喂鱼都不知道。潮声货栈……上个月刚换了东家,新东家姓石,是执法局石副队长的远房表亲。”

他说得平淡无奇,仿佛在谈论天气。

凌疏影心头微动,这些信息,看似随口道来,却精准地指出了账目背后的关键——死账和人脉。

这个老驼背,果然不简单。

“明白了。”凌疏影点点头,像是解决了疑问,但话锋一转,“那……岛上最近的新规矩呢?风声好像很紧,执法局查船查人,青藻院也封了。”

“我想打听点实在的,免得哪天莫名其妙犯了忌讳,连累仓库。”

她语气放低了些,带着点初来乍到的谨慎和忧虑。

老驼背又沉默下来。

他拿起一根细柴枝,拨弄了一下火塘里的余烬,几点火星溅起,映亮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

他的目光在凌疏影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掂量,又像是在回忆什么,瓦罐里的米糊开始冒泡,发出更大的咕嘟声。

“老巴特……是个老海狼。”老驼背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晰,话题却跳开了,“他往我这塞过不少人。”

“有欠了赌债躲风头的,有得罪了码头把头跑路的,还有被老婆提着刀追杀的……”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脸皮抽动了一下,“没一个……是真正来算账的。”

他抬起眼皮,目光像针一样刺向凌疏影:“你也不是。”

仓库里一片寂静,火塘里的余烬发出微弱的红光,瓦罐里的米糊开始变稠,糊在罐底。

“想听风?”老驼背的声音压低了些,“灰鸥港的风,都是从‘采珠人’那里刮过来的。”

“采珠人?”凌疏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普通。

“码头西边尽头,挂着蓝贝壳招牌的那栋三层石头房子,采珠协会。”老驼背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明面上,是收珠子、定等级、发牌照的地方。”

“采珠女想下水,得先去他们那儿挂个名号,买张牌子。买他们指定的网兜和潜水刀,还得交护海费。”他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讥诮。

“暗地里呢?”凌疏影追问。

老驼背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暗地里?都岛的每一粒沙子,千帆群岛每一片海藻下面藏着什么,她们都知道,她们的人……”

他顿了顿,“像海里的鱼卵,数不清,散在每一个码头,每一条船,甚至那些挂着珊瑚盟约牌子的研究院里,说不定也有。”

“情报?”凌疏影心下了然。

“明码标价。”老驼背点点头,“只要你付得起价码,想打听什么,去二楼。”

“进去,就说报名采珠体验项目。”老驼背继续说,语速平稳,“有人问,就说想试试下水捞珠贝的滋味。”

“然后交钱,按他们说的数给,上了他们的船,到了海上,再张嘴问你想问的,记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船没离港,一个字都别提。”

随后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木箱,“里面的钱你用的到,拿去吧。”

“老巴特荐来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的声音随着身影没入货箱的阴影里,变得有些飘忽,“这路,算我赊给你的,将来…记得还。”

凌疏影站在原地,看着那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堆积如山的货箱后面,仓库里只剩下灰尘和寂静。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隔间,桌上那摞账本依旧原封不动。

她拿起那件沾着鱼腥的粗布围裙,想了想,又放下了,换上了唯一一套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裤。

东港区比灰鸥港热闹得多,空气里是新鲜海产、香料和人群的混合气味。

贝壳巷狭窄曲折,两侧店铺大多经营着海贝、珊瑚、珍珠制品。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采珠协会的楼很显眼,三层高,外墙刷成洁白的贝壳色,巨大的招牌上用彩贝镶嵌出“东港采珠协会”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楼大厅人声鼎沸,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大小不一、光泽各异的珍珠。

穿着统一蓝色短褂的伙计们热情地招呼着客人,鉴定珠贝,讨价还价,一片繁忙景象,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蚌壳腥气和脂粉香料的味道。

凌疏影穿过嘈杂的人群,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二楼异常安静。走廊铺着深色地毯,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挂着不同协会部门牌子的木门。

走廊尽头,果然有一扇没有挂任何标识的、厚重的深色木门。

她走到门前,敲了三下。

笃,笃,笃。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衫、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后。

他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上下扫了凌疏影一眼。

“什么事?”声音平淡无波。

“报名采珠体验。”凌疏影按照老驼背的交代说。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侧身让开:“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