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不知何时已至,皓月挂天穹,清辉如洗。
荒野之上,却见地上,白骨生花,道韵流转,万籁俱寂。
羽翀和尚的身影,早已不见。
这一刻。
天地间,似只剩下,一人一花。
骨花大放光明,映照天地。
在光芒中,荒野消失,皓月隐退,在顾墨眼中,四周的景象竟飞速倒退,显现出红尘万象、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山河变迁、星辰生灭……一切景象,皆如泡影般在骨花的光芒中浮现、流转、最终……破碎。
“汝问妙有生于何处?”
“妙有非生于骨内!非生于万象外!”
“吾身白骨,非凭依,非牢笼,乃是……真空妙有,显化之相,其是寂灭,亦是生机;是终点,亦是起点;吾……即是道标,亦是……迷途!”
羽翀和尚的话语,不住的回响在顾墨的耳旁。
嗡!
突然,一声无法形容、超越听觉界限的大道纶音,自那由七彩血珠滴落而生的骨花中爆出。
顾墨如遭重击,连退数步,眼中再无质疑,只剩下无边的震撼与感触。
光芒消散,一切回归正常。
天地间,唯有那具身绽琉璃骨花的白骨,静静伫立,仿佛已与这方天地,与那无垠大道,融为一体。
“照顾好他。”
这是羽翀和尚最后的留言,同时也是这场“白骨观”之争,最后的帷幕。
“好,好,好。”
“好一个吾身白骨,即是道标,亦是迷途。”
“到是我小觑天下英杰了。”
顾墨感慨连连。
说实话。
这夺“骨花”惊艳到他了。
骨花里的,是羽翀和尚对于道的感悟,亦是他的道果。
这很不了得。
白骨生花与佛祖拈花,其实是一般意思。
真正的佛法,不在话语中,不在经典里,而在当下一念之间。
这场“白骨观”之辩,说实话看似顾墨占了上风,可羽翀和尚道心未改,甚至最后以一手“白骨生花”,告诉顾墨。
这一次,他会坚定他的道。
“是个人物!”顾墨由衷感慨道。
回到龙驹马车旁。
顾墨看了一眼,马车内依旧沉睡的清虚子,问道:“他伤势如何?”
“受伤颇重,五脏六腑、紫府、经脉都受创不轻,不过,死是死不了。”孔秋如实讲道。
“死不了就行。”
“我们赶路吧,到了涿县在让人联系其宗门,让人把他带回去。”
顾墨轻轻摇了摇头,径直坐入马车之内。
吼。
几声龙吟起,苟且驾驭着龙驹,飞速朝着涿县赶去。
待到顾墨三人走后许久。
一直在暗中偷偷窥视的有数股势力,缓缓现身。
首先。
是两尊风格迥异的绝世美人。
人欲宗:玉无瑕。
一张脸堪称造物主的杰作,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是真正的“玉无瑕”。五官秾丽如盛放的牡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深潭蕴情,顾盼间流光溢彩,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那双眼眸,最是勾魂摄魄,双眸深邃如渊,眼波流转间,仿佛蕴藏着世间一切情愫……爱恋、嗔怒、渴望、狡黠、洞察……时而清澈无辜,时而媚意入骨。
无情宗,或称之为:太上无情道:玉阙心。
绝对的清冷与孤绝,她是九天寒玉雕琢的神女,同样拥有无与伦比的美丽,但这份美是冰冷的、非人的。
肌肤是毫无血色的冷白,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细腻却毫无温度,五官轮廓清晰精致,如同最完美的冰雕,每一笔都带着凛冽的寒意。
“哈。”
“有意思,什么时候人欲宗跟无情宗,都走一块了。”
一声讥笑,却见一俊朗少年,缓缓踏步而出。
这少年,极美。
面如冠玉,肤质是江南水汽与天地灵气共同滋养出的莹润光泽,五官轮廓如精工雕琢,鼻梁高挺如悬胆,下颌线条清晰却不显凌厉,反而带着一种天生的、雍容的贵气。
目蕴星海,神光内敛,他的瞳仁是深邃的墨色,细看之下却仿佛蕴藏着一片星海,深处隐隐有极淡的、流转的金芒,如同蛟龙蛰伏深渊时偶尔睁开的眼缝泄露出的神光。
扬州人龙,杨君安。
“嘻嘻嘻。”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被霍司马所斩,却又“借弟”重生的杨偷生啊。”
玉无瑕掩嘴轻笑,她丝毫不给杨君安面子,开口就戳其痛处。
杨君安脸上怒色、羞色,一闪而逝。
他没有说话,只是面沉如水,眼眸中似带杀机。
踏。踏。踏。
一步步脚步声,如行军擂鼓,重重的敲击在众人心头。
此时。
有一满头白发、身材魁梧的身影,自远处缓缓走出。
儒家,兵圣嫡传。
武燚垚,武军破。
“出来吧。”
“别藏着了。”
武燚垚目光扫向不远处,死死的盯在那里。
静,静,静。
天地俱静,无一丝声响。
远处,除了山岭、林木,在无其它,似乎武燚垚看错了一般。
就在武燚垚,即将动手将其逼出之际。
其身后,却是远远走来一尊身影。
那是一个和尚,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僧衣,赤着脚,脚踝沾染着山间微尘。
他生的慈眉善目,唇边天然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心中始终怀揣着悲悯众生的温善。
和尚行走于莽莽荒原之上,脚步无声,可足下所触之处,枯草竟如被无形甘霖浇灌,挣扎着重新挺起茎叶,于萧瑟风中,绽放出昂昂生机。
武燚垚皱眉,他猛的回头,双目与和尚对视。
好一双,澄澈空灵的眸子。
武燚垚心中感叹,这和尚的眼眸,澄澈得如同雪山深处无人搅动的净湖,波澜不惊、空灵至极。
不过。
其瞒的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武燚垚在其眸光流转之间,终是窥视到隐约间,似有无数微渺佛国于其中生灭轮回,万千梵唱,无声颂扬。
小灵山,现今佛子:空蝉。
蝉蜕可见,空性无形。
“阿弥陀佛,看来小僧又来晚一步,还是让那邪祟跑了。”
空蝉手捏佛印,看着远处那白骨生花,那双澄澈的眼眸里,难得浮起种种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