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
这让他上哪儿知道去啊？！
他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衫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可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县委书记的公子，金枝玉叶一样的人物，跑到他这个街道办来租什么仓库？
那不都是前呼后拥，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的吗？
他偷偷抬眼，又瞥了一眼林子豪。
这小伙子穿着的确良的衬衫，虽然干净，但也不是什么高级料子，脚上一双解放鞋，晒得黝黑，怎么看都像个乡下来的愣头青。
这会是林书记的儿子？
他心里头一万个不信！
这女的，该不会是故意扯虎皮做大旗，在这儿诈他吧？！
越想，他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直了身子，看向李玉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败坏林书记的名声！”
李玉琴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只是冲着他，轻轻挑了挑眉梢。
那眼神，三分讥诮，七分了然：“反正你钱已经收了呀！”
她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好坏一样轻松。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负责人的心头！
负责人手心里的那五十块钱，瞬间变得滚烫无比！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儿都在发颤。
这钱，俨然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收，还是不收？
这他妈的是个要命的问题！
收了，万一这女的没撒谎，这事儿真捅到林书记那里去，他这身皮就得被扒了！
不收，万一这两人就是来讹人的骗子呢？那他这五十块钱不是白白飞了？还被两个泥腿子给戏耍了！
最主要的是，他一个小小街道办的负责人，连县委书记的面都难得见一次，更别提能认出书记的公子了！
这可怎么办？！
他额上的冷汗“滴答”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就在他左右为难，天人交战之际，李玉琴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
“你钱都收了，倒是给我们办仓库的出租手续呀。”
她语调平平，却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负责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话，不就是他刚才自己说的吗？！
负责人被逼得满脸通红，脑子飞速运转。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
管他们是不是书记的儿子！管他们是不是骗子！
既然身份来路都不明，那我直接不给他们办，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负责人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他瞬间找到了底气，腰杆也挺直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把那五十块钱狠狠摔在桌上，立刻虎着一张脸，官威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人民路现在没有多余的仓库出租！你们赶紧走！”
他声色俱厉，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林子豪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了：“你撒谎！”
他指着外面的方向，大声地据理力争。
“外面的公告栏上，明明就贴着公告，上面写着，有两间仓库待出租！”
负责人脸不红心不跳，眼皮一翻，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那些仓库，早就已经租出去了！”
他理直气壮地胡扯道：
“只不过是负责后勤的同志忙，忘记把公告撕下来了而已！”
这番理直气壮的胡扯，差点没把林子豪的脑血管给当场气爆了！
他正要上前理论，李玉琴却伸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她甚至没看那负责人一眼，只是平静地对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林子豪说：“记下来。”
林子豪一愣：“啊？记什么？”
李玉琴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负责人的耳朵里。
“第一，工作懈怠，办事不认真。”
“外面的公告栏信息更新不及时，属于严重失职。”
“第二，人民群众找上门解决问题，却百般推诿，敷衍了事。”
“第三，对人对事态度恶劣，不真诚，不礼貌。”
她每说一条，负责人的脸就黑一个色号。
等到李玉琴说完，他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没什么两样了。
不是，这个大姐到底什么情况？！
她是个魔鬼吗？
怎么他随口说的每一句话，到了她嘴里，就都成了能上纲上线的错误？
这他妈的哪是来租仓库的，这分明是纪委下来暗访的吧？！
负责人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又冒出来了。
他看向李玉琴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充满了警惕和慎重：“这位大姐，这位同志，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我们这人民路，现在是真的、真的没有空置的仓库了。”
他把“真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对方不信。
“你们要是真着急用，不如……去别的街道问问？”
林子豪虽然还在气头上，但也看出了形势的变化，下意识地就追问了一句：“去什么地方？”
这话仿佛点燃了负责人心里最后一点耐性。
他心里的恐惧和憋屈交织在一起，终于爆发了。
他直接冲着林子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自己去问呗！这还要我告诉你？”
他阴阳怪气地嚷嚷道：“那要不要我干脆帮你们把仓库租好，再毕恭毕敬地送到你们手上啊？”
林子豪的脸“腾”地一下就绿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负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态度？他觉得他今天的态度已经够好了！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有可能是林书记儿子的份上，他早把这两个泥腿子给轰出去了！还想让他点头哈腰？做梦！
他越想越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五十块钱，直接推回到李玉琴面前，目光里全是不舍和肉痛。
五十块啊！够他下多少次馆子了！
“没有仓库，手续费也还给你们！”
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我都跟你们说了，这是手续费！你们不租仓库了，这手续费我就退给你们了……我可一分没拿，不算吃拿卡要！你们两个别出去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
李玉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她慢条斯理地把钱收好，放回口袋里。
然后，她才转向林子豪，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走了，换条街再试试。”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林子豪狠狠瞪了那负责人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负责人愣在原地。
这就……走了？
不接着闹了？不说要去举报了？
看着两人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负责人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慢慢松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懊恼和悔恨！
他妈的！上当了！
这两人肯定就是来诈他的骗子！
要是真是书记的公子，能就这么算了？！早就把天给捅破了！
结果呢？
他自己吓自己，把送上门的五十块钱，又亲手给推了出去！
负责人一想到那五十块钱，心疼得直抽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被两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给耍了！
奇耻大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红星街道办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林子豪胸口那股恶气还没散尽，憋得他一张俊脸通红。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一脚踢飞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
石子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就像他此刻无处安放的憋屈。
他扭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李玉琴。
“玉琴姐，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这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位置，就这么黄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懊恼和不甘。
李玉琴却笑了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从容。
“一个仓库而已。”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刚才经历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
“之前选那儿，是觉得在比较热闹的地方能方便一些。”
“但真要租不到，咱们也没办法，不是吗？”
林子豪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又冒起三丈高，只是这次，火气对准了别处。
他满脸憋屈，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了两声。
“我爸还整天吹嘘，说他治理的地方多么安定，风气多么好！”
“结果呢？！”
“结果咱们就租个仓库，都能遇到这种烂人烂事！”
这番抱怨，倒让李玉琴真的笑出了声。
她侧过头，看着这个一脸愤世嫉俗的年轻小伙子：“这其实也正常。”
“毕竟人性都是复杂的，水至清则无鱼嘛。”
“谁又能保证，一个地方就只有绝对的好人，没有一个坏人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也可以回去，跟你爸提一提今天遇到的事儿嘛。”
林子豪一愣。
李玉琴想了想，又补充道：
“你不用去嘲讽他，也别添油加醋地抱怨。”
“你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保证，他听完，会比你现在还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