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中午,太阳像团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柏油路上。40多度的地表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路边的梧桐叶蔫得打卷,连空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走在外面,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滋滋冒汗,武强骑着电动车穿梭在车流里,汗水早把蓝色的外卖服浸透,贴在背上黏得像层湿抹布。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起,沙哑的嗓音带着急吼吼的歉意:“不好意思啊,马上到,最多五分钟!”
电话那头却传来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你是武强吗?”
武强愣了愣,捏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客户一般只问餐到哪儿了,哪会叫出他的名字?他心里打了个突,含糊应道:“是我,您哪位?”
“今天下午四点半,来转角咖啡厅。”对方没答他的话,语气像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这时候你该忙完了吧?”
“不是,您到底是谁啊?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武强皱着眉,后视镜里映出自己被晒得通红的脸,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车座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来了你就知道了。”电话被干脆地挂断,留下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武强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心里七上八下的。是恶作剧?还是谁找错人了?可对方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又不像随口胡诌。他咬咬牙,算了,反正四点半之后单子确实少,去看看也无妨——大不了就是一场乌龙,权当歇口气。
下午四点半,武强脱下被汗水腌得发僵的外卖服,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他在路边的水龙头下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带来转瞬即逝的凉意。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些胡茬,整个人透着股被烈日和奔波榨干的疲惫。
推开转角咖啡厅的玻璃门时,一股带着咖啡香的冷气“呼”地涌过来,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滚烫的皮肤。武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半截——从早上九点半到下午四点,他骑着车跑了近五十单,双腿像灌了铅,胳膊被晒得又红又烫,此刻被冷气一裹,每个毛孔都像是张开了嘴,贪婪地吸着清凉,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的胀痛都缓解了不少。
他站在门口缓了缓神,打量起这家老牌咖啡厅。深棕色的实木地板擦得锃亮,映着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灯,碎光点点。靠墙的位置摆着深绿色的丝绒沙发,配着小巧的黄铜边茶几,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空气里飘着舒缓的钢琴曲,不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倒像首有些年头的老歌,调子轻缓得像流水。二十多年的老店,连木头家具都浸着股沉静的味道,与外面被烈日烤得狂躁的世界完全是两个天地——外面是钢筋水泥的蒸笼,这里是裹着咖啡香的凉夜。
武强扫了圈大厅,每张桌子旁都坐着客人,低声交谈着,没人看他。他正纳闷,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看见你了,就在门口对吗?”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我在门口。”武强往里头又走了两步,眼睛还在四处瞟。
“往里走,到头左拐,有个包厢,你进来。”
武强依言往里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声音。路过吧台时,闻到浓郁的咖啡豆烘焙香,混合着淡淡的奶味,勾得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午饭就啃了个干硬的馒头,早消化完了。
包厢门是深棕色的,上面嵌着块磨砂玻璃。服务员轻轻拉开门,武强抬眼一看,愣在了原地。
包厢里比外面更安静,只开了盏壁灯,暖黄的光落在深色的皮质沙发上。一个男人正站在窗边,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定制西装,领口系着条暗红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透着股沉稳的气度,站在那里,像幅精心装裱过的画。
“武先生,您好。”男人朝他伸出手,声音比电话里更清晰,带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武强慌忙伸出手,指尖还带着外面的热气,触到对方微凉干燥的手掌时,心里更纳闷了。他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跑外卖这三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凶巴巴催单的,有客气道谢谢的,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人看着就像电视里的老板,怎么会认识他?
“请坐,喝杯咖啡,慢慢谈。”男人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您跑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黑瓷杯子衬着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武强端起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咖啡的醇香漫上来。他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男人,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小勺搅着咖啡,神情坦然。
武强心里的疑团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这人是谁?找他做什么?他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以前送外卖时不小心碰坏了人家什么东西,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可再看男人的样子,又不像来兴师问罪的。
冷气还在丝丝缕缕地吹着,钢琴曲的调子隐约飘进来。武强喝了口咖啡,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点回甘。他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了些,却又因为这莫名的会面,心里悬着块石头——这凉丝丝的咖啡厅里,藏着个他猜不透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