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死了，还有那位健谈的汉子，他明明答应了未婚妻下个月就成亲。
得知这样的消息，萧锦无法相信，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声音干涩嘶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兽潮又来了吗？它们冲破了防线？”
“七叔他怎么可能会……”
那个总是默默扛起最重担子，像山一样可靠的身影，怎么会……
“还有小五呢，他又去了哪儿？”
守城的士兵不忍地将残酷的事实告诉萧锦。
“就……就因为老爷在城楼上巡视，嫌七叔挡了他的路，坏了雅致……老爷手下的人就直接动手了……”
士兵低着头说。
七叔死了……因为老爷心情不好，所以他死了。
荒谬感瞬间攫住了萧锦。
何其可笑，何其悲凉！
可笑至极，凶恶的兽潮没有夺走他的命，浴血奋战数十年没有战死，反而是自己人在背后捅了刀子。
这简直是，简直是……
“很可笑吧，很悲戚吧，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草率地死去了，可悲啊可叹。”
“你愤怒吗？我感受到了，那火焰在你胸膛里烧得多旺啊！”
魔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告诉我，萧锦，既然那么愤怒了，为何还要隐忍着？为何还要压抑着？！”
它的声音戏谑。
“……”
萧锦紧攥着拳，正如魔头所说，他很愤怒，甚至将嘴唇都咬破了。
“萧兄！”
陆明担忧地猛地伸手，紧紧握住了萧锦的手腕。
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皮肤传来，让陆明心中警铃大作。
“……”
然而，当他对上萧锦的眼睛时，陆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颤！
这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
痛苦、愤怒、怨恨、杀戮……无数负面情绪在他的眼底翻腾。
那眼神，已不像人，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的凶兽！
萧锦的身体绷紧，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但那不是恐惧，而是在愤怒。
他紧咬的牙关渗出血丝，从脸颊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尘土里，晕开暗红的小花。
“萧兄！”
陆明的声音不由地更加地急迫。
然而，萧锦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残酷的话语在回荡，因为老爷心情不好，所以他们死了……
七叔温和的笑容，铁头和未婚妻的约定还历历在目。
明明他们那么地憧憬着未来，向往着平静的生活，但是为什么有人要夺走他们的未来啊。
那鲜活的生命与承诺，却被这荒谬绝伦的理由碾得粉碎，最终化为冰冷的尸骸。
“为什么……”
萧锦的声音低沉着像是野兽的嘶吼声，炽热的剑气从体内扩散开来，化作热浪。
“对，就是这样！”
“不要再压抑！不要再遮掩！让这愤怒彻底燃烧吧！”
“让那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账东西看看，你的愤怒，究竟有多么可怕！！！”
“撕碎他们！用他们的血，祭奠亡魂！”
魔头的蛊惑声还在继续。
“萧兄！冷静！听我说！”
陆明的手被那外泄的灼热剑气烫得生疼，但他仍旧死死地抓住着萧锦的手腕。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七叔和铁头……已经回不来了。”
“但是小五呢？江月诗江姑娘呢？他们现在下落不明，这才是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找到他们。”
“然后再查明真相，为他们报仇。”
陆明着急道，虽然他也很愤怒，觉得荒谬无比，但是也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事，目前最主要是找到失踪的几人。
小五……江月诗……
这两个名字将萧锦从入魔的深渊中拉出来。
“对……他们还生死未卜……”
萧锦呢喃，赤红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褪散。
随着他冷静，那狂暴外泄的灼热剑气也随之缓缓收敛，空气里的高温逐渐散去。
“呼~”
见到萧锦眼中恢复清明，陆明这才松一口气。
“陆大哥……你的手……”
萧锦的目光落在陆明的手上，声音颤抖，很是自责。
“皮外伤，不碍事。”
陆明看了眼被灼烧的手，随即摇了摇头。
这会儿，收集好情报的吴泽一脸阴沉地回来了。
“查清楚了。”
他声音冰冷。
“杀人的是启明宗的人，曦阳城本土的修仙宗门。”
“原本他们是城主请来一同负责解决兽潮危机的帮手，但是却作强盗行径，杀伤抢掠，无恶不作，以莫须有的理由将七叔他们杀害了，然后又回去逍遥了。”
“而杨钧和江姑娘他们被姓齐的强行带走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回到书院，还在启明宗，我们去找他们，将一切问清楚，讨回一个公道！”
“……”
萧锦深吸一口气，但胸口中的浊气却怎么都无法吐干净，耳畔一直还有着魔头的蛊惑声令人烦躁。
一旁的士兵也是和他们相识的人，不忍地说道。
“算了吧，启明宗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
“他们是曦阳城的土皇帝，他们的话就是最大的规则，我们早就习惯了。”
“算了吧，仙师。”
吴泽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众人，但无一人敢直视他的眼，皆躲闪目光地低下了头。
他缓缓开口。
“帝君大人教导我们：是人，就要站着，只有站着的，才配称之为人。”
“以前，我们跪着，你们也跪着。”
“跪在强权脚下，跪在命运面前，跪得久了，膝盖就生了根，忘了怎么站，甚至忘了自己本该是站着活的。”
“是帝君大人把希望带给了我们。”
吴泽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告诉我们，站着，也能活下去！站着，才活得像个人样！”
“生而为人，不需如此卑贱，这个世道也并非只有不公。”
吴泽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紧握的长枪散发出冷冽的寒光。
他毫不犹豫地一挥手。
“轰！！！”
七个形状各异、狰狞可怖的巨大头颅，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轰然砸落在城墙根下的空地上。
地面被砸出浅浅的凹坑，粘稠发黑的血浆瞬间四溅开来，溅到离得近的士兵裤脚上，吓得他们连连后退。
浓郁的血腥味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直冲脑髓，让一些胆小的士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地捂住了嘴。
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一片。
只有头颅伤口处偶尔滴落的血珠砸在血泊里，发出“嗒…嗒…”的轻响。
吴泽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些头颅，又扫过那些因恐惧和血腥而低下头的士兵。
“我们会为你们主持公道，讨得一个公平。”
“既然你们的未来没有光，那我们就将希望的光带给你们。”
“这个公道我讨定了，我说的！谁也拦不住！”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萧锦和陆明二人紧跟其后。
那些士兵回过神，怔怔地看向远处的几人，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涌现。
随后有着一个人缓缓地弯腰行礼。
“谢谢……”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朝着他们弯下身子，缓缓朝着他们拜下。
“谢谢。”
更有甚者跪在了地上，头紧紧地扣在地上。
“站起来。”
吴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是帝君大人的话。”
——站起来。
帝君大人……帝君大人……
虽然他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讳，但是祂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站起来……”
他们不停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