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很少穿女装,耍刀弄剑的不方便。
这一身儿都是她现买的。
她刚迈出一步,就踩到了盖过脚面的裙角,一个仰面就要摔出去。
姜兴尧伸手就要去拉她,却抓了个空,他自己一脚踩空,才台阶上摔了下去。
贺然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她反手掷出披帛,缠在县衙门口的石鼓上。
她双手拽着披帛凌空一翻,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脚边正是摔下来的姜兴尧。
“姜大人倒不必行如此大礼。”
柳明翰刚下车,恰好看到趴在地上的姜兴尧。
“你谁啊,没看到人摔跤吗,这便宜也要占,不怕短寿啊!”贺然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大胆,竟敢对刺史大人无礼!”
小厮想要上前斥责。
被柳明翰制止,“这位姑娘不知本官和姜大人的同窗之谊。”
贺然继续嘲讽,“原来你就是那个弃百姓不顾,始终都没有冒头的刺史啊。”
“书呆子你和他同为一师之门,怎么你这么纯善,他就这么小人。”
黎若霜忍不住从马场上下来。
“这位姑娘说话未免太难听,谁小人,谁君子,难道就是姑娘的一家之言吗?”
她本不想下车,可明翰哥不好同一个女子争执,她说还不行吗。
“你又是谁啊,我说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能一家之言,你就可以一家之言了?!”
贺然打架没输错,骂架也没输过。
西南营地大大小小的将军家里,谁都知道惹谁也不要招惹和贺家小姑娘。
黎若霜被噎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姑娘伶牙俐齿,我不与姑娘争辩,只是姑娘这般贬损,着实让人气愤。”
“你气愤?我还没气呢!”贺然最不喜欢这样装腔作势。
“他要不是不嘴贱,本小姐才懒得搭理他呢!你又是哪里的猴子,叽叽哇哇的跟里有什么关系!”
“猴子?”黎若霜气红了脸,“你怎这般粗俗无礼!我、我是京城黎家……”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贺然打断,“京城来的呀!怪不得说话都一股酸味儿!”
“一个朝廷大员,不顾百姓,一个官家小姐,颠倒黑白。”
她拍了两下手,“绝配!”
她转身往姜兴尧的身边一靠,一副悄悄话的姿态,偏偏声音大得谁都能听见。
“黎阁老诶!文官清流!你看看,还是人家会拍马屁,都混到二品刺史了,你怎么这么弱,好歹是个状元郎,怎么才混了个小小芝麻官。”
“休要诋毁我祖父!”黎若霜气红了脸。
“呀!你都听见了?不好意思,天生嗓门儿大。”
贺然笑眯起了眼来,还扭头朝书呆子眨了下眼。
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姜兴尧的眼底都是笑意,悄悄捏了下她的指尖。
随后他退开身,“柳大人请。”
贺然抬手看了下被他刚刚捏了下的指尖,再抬头,就看到书呆子隐隐泛红的耳垂。
她的心情大好,看也不看还在原地的黎若霜。
“找妹妹玩去!”
黎若霜准备上车的时候,下意识转头看向贺然。
“姜兴尧的妹妹?”
贺然才不愿意搭理她,转身就要进县衙。
黎若霜咬着牙拉住她,“是不是!”
贺然甩开她的手,“京城来的黎小姐,你认识我吗?我要找谁你管得着吗?!”
“这里可不是京城,别人要对你黎家点头哈腰,我贺然可不认!”
黎若霜急了,“她没死便没死,凭什么要让明翰哥深陷害死好友妹妹的愧疚之中。”
“害死好友妹妹?愧疚?”
她的步子顿了下来,“这里头还有你们的事儿啊。”
“害死和愧疚,原来还能出现在一句话里面,真不愧是黎家的女儿。”
她抬手指了下黎若霜,“离姜家兄妹远点儿,本姑娘的红缨枪可是不长眼的。”
贺然头一摔,发髻里的簪子“咻”地一下飞向黎若霜,直接擦着她的发髻飞向后面的马车。
发簪稳稳地扎在马车的车框上。
黎若霜的发髻散落下一缕,她的脸色都吓白了!
贺然嗤笑一声,转身甩头进了县衙。
姚十三正在看账本。
粮仓里剩下的粮食她都已经搬来了县衙,索性山匪的事情已经解决,剩下的粮食还能坚持几日。
昨日萧恕的做法,让她意识到,现在她不过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她可以是一个用来威胁周从显的棋子。
也可以是他用来遮掩的真实目的的商户。
她还记得上一世时,边境战争爆发,周从显常常忙碌在外。
她身在内宅,对外界的变化感知并不深刻。
若是依照现在她现在再来看。
未尝不是内部的分裂或是内讧,让他国看了可乘之机。
会不会变成乱世还尤未可知。
萧恕现在利用她。
她也可以反利用萧恕做更多的事情。
“妹妹!”
姚十三抬头就看到穿着女装的贺然出现在门口。
她被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叫妹妹,还有些不习惯。
“贺小姐今日打扮这么好看,是来找大哥的?”
“是好看吧!”贺然转了个圈,她那两个侍卫还居然说不好看,别别扭扭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就是走路别扭了点儿,总会踩到裙子。”
姚十三看了她已经踩脏的裙角,“那便不穿裙子,贺小姐穿骑马装也好看,英姿飒爽。”
贺然可以笑开了眼,她现在知道她怎么这么喜欢这个妹妹了。
说话好听!
她穿男装,爹娘还有大哥二哥说她不像话,她穿女装,三哥营里的侍卫,还有两个堂姐都笑话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了。
“我爹说我们待不了几日就要拔营了,我来了定县这么久还没有出去玩过。”
“书呆子几时休沐?我想和你们出去玩!”
姚十三笑了一下,“出去玩,那贺小姐可找过人了,我大哥在定县上任这么久,他哪儿也没去玩过……”
贺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书呆子要是懂享乐了,还不是同他那小人同窗一样做高官。”
随后,她拍了一下桌子,“不过你们放心,有我在,保管打听安排好!”
贺然是个行动派。
马车,出行侍卫,炊具,甚至连小孩儿游玩的纸鸢一应俱全。
姜兴尧这两日本就被他们招安归属争吵得脑袋疼。
好不容易休沐两日,一大早地就被贺然拉出来了。
他上任的大半年,定县很多地方都去过。
但哪儿好玩好的,他还都没有去过。
还只听说过城郊有一片草场,春日遍地鲜花的时候,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们,都来这儿踏春,放纸鸢。
贺然身边的两个护卫生火做饭都是好手。
全是被她这张挑剔的嘴逼出来的。
两人已经提前在这儿垒了一个炉灶出来。
“哇!阿娘这里好多花!”
芙儿一下车,抓都抓不住地要到处跑。
贺然手指翻飞地编了一个小花环,在芙儿的眼前晃了晃,“芙儿,叫我什么。”
“漂亮姐姐!”
芙儿现在非常会哄人了,知道会说好听的话。
贺然轻轻啧了一声,“差辈了!”
“叫声舅母,这个就给你!”
“舅母!”
非常上道,小孩儿的声音响亮,像银铃一样好听。
“贺然!”姜兴尧面红耳赤,“休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贺然看着他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双儿靠近姐姐叹道,“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姜大人那么絮叨像个老头儿一样,也只有贺小姐能治他。”
姚十三冲着她点点头,“对,魏寻像个哑巴一样,也只有你觉得好。”
双儿现在才不会一两句话就害羞了,她的眉毛一扬,“那是!”
“姐姐现在既不要周世子,也不要成王,还会对谁再春心萌动呢?”
姚十三睨了她一眼,“动啊,叮铃铃的铜钱,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我都萌动!”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越多越好!”
双儿,“姐姐你这是掉钱眼儿里了!”
“双儿姑娘,帮忙把这个翻一下!”
“来了!”
姚十三刚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双儿就被叫走了。
“阿娘有兔子!”芙儿顶着小花冠就跑了过来。
“阿娘快抓兔子!”
……
萧恕和贺将军远远地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几个年轻人嬉笑的场景。
贺将军的双手背负在身后,“殿下这是何意,小女性子开朗,喜欢交朋友,这有不妥吗。”
他不着急回答,只是看着远处正带着芙儿追兔子的姚十三。
只待人近了些后,贺将军看到她的脸时,浑身一僵。
“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