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土操场上的几何课
晨雾像被揉碎的云絮,裹着露水沉甸甸地压在青石板上。孙玺儿蹲在教室后门,竹篓搁在膝头轻轻摇晃,剥出的毛豆粒"嗒嗒"落进陶碗——单数列在左边,双数列在右边,泾渭分明。她忽然捏住奶奶缝的靛蓝布袋,粗粝的手指摩挲过针脚:每隔3针回勾一次,像极了课本里用小棍摆成的等差数列。
"偷吃一个!"周冬冬踮着脚从她身后探手,却被孙玺儿用带荚的毛豆摆成的等边三角形拦住去路。"三条边都是7颗豆,踩破边要用21颗赔!"她啪地拍掉弟弟沾着露水的手,豆荚上细密的绒毛在晨光里泛着珍珠光泽。陈大壮正巧踢着石子路过,一粒碎石"骨碌碌"滚进三角形,惊得两只搬运豆粒的蚂蚁急急忙忙调转方向,爬行轨迹在潮湿的石板上划出30度夹角。
李老师的红粉笔在斑驳的水泥黑板上颤巍巍地画出棵歪扭的苹果树,树皮裂纹里还嵌着去年残留的白色粉笔灰。当"5-3=?"的算式刚写完,孙玺儿突然"唰"地举起手,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蓝布补丁。
"老师,地上的光斑有12个圆形、8个椭圆形,按《九章》里的方田术算..."
"哈哈哈!算光斑能当饭吃啊?"后排的王小明用课本卷成喇叭,尖着嗓子学她说话。教室里爆发出哄笑,几个男生模仿她比划的手势,橡皮在课桌上弹来弹去。
李老师却解下腰间系着的麻绳,蹲在地上时膝盖发出"咯吱"声。他特意避开槐树根凸起的地方,将麻绳沿着光斑边缘慢慢缠绕。当绳结在地面绕完第27圈,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白光:"数值和孙玺儿口算的分毫不差。"
前排的刘梅突然举起作业本:"老师!她昨天用玉米粒算过蚂蚁搬家的速度,误差不超过半粒米!"
陈大壮挤到讲台边:"那...那椭圆怎么量周长?"
孙玺儿从书包掏出半截麻绳:"像这样,绕最长和最短的轴,再用《九章》里的勾股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被突然响起的下课铃盖过。
值日生擦黑板时扬起大片粉笔灰,孙玺儿偷偷用湿抹布在角落涂抹。陈大壮挤过来,后颈还沾着午睡时蹭到的草屑:"又在画鬼符?"她不理会,指尖在粗糙的水泥板上洇出淡青色的数字,粉笔灰混着水渍簌簌落下,在阳光下显影出圆周率前六位。
"这是π!"她指着模糊的痕迹,"爷爷说祖冲之算到小数点后七位..."
"可这歪歪扭扭的..."陈大壮话没说完,校长举着量角器出现在教室后门。当晚家访时,孙玺儿家的灶台上,那个用罐头瓶改制的小米沙漏正不紧不慢地计时。每漏完一次,蒸笼里就会冒出三屉雪白的馒头,蒸汽在窗玻璃上凝结成水珠,顺着她用手指划出的抛物线轨迹缓缓滑落。
爷爷往旱烟袋里塞烟叶:"这娃每天数着火星算时辰。"
9月14日·中秋月夜里的数学团圆
晨读《悯农》的童声被晨露浸得湿润,孙玺儿盯着窗外六边形排列的萝卜苗出了神。草稿本上的补苗计算刚写了两行,就被班长一把夺走。
"又开小差!"班长正要训斥,却突然愣住——泛黄的纸页间,乘法表被绣成了彩色的月饼纹样。枣红色丝线勾出圆圆的月饼轮廓,桃仁色的数字工整地排列在圆周里,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枣泥香。
"奶奶教的。"孙玺儿红着脸解释,"她说五仁月饼切成八块,每块占多少,就像把'1'分成八份..."
周冬冬立刻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那枣泥月饼切成六块呢?"
"分子还是1,分母变成6。"孙玺儿用铅笔在窗台的灰尘上划出分数,碎屑纷纷落进蚂蚁洞口。
刘梅翻着她的本子惊叹:"连除法都绣成月饼花纹了!"
课间的跳房子格子里,碎石子与算盘珠混作星图。孙玺儿单脚蹦跳着讲解规则,布鞋在地面蹭出沙沙的声响:"单脚跳算鸡,双脚跳算兔,总共11个落点,假设全是鸡..."
陈大壮急得直跺脚,布裤子上沾满了刚才爬树蹭的树皮:"听不懂!这和跳房子有啥关系?"
"笨!"孙玺儿捡起一粒石子,"假设11个落点都是鸡,就该有22只脚。但实际多出来8只,说明有4只'兔'!"
周冬冬挠着后脑勺:"可我每次跳都是单脚..."
"那就当瘸腿鸡!"陈大壮突然掏出个布骰子,六面绣着《九章》里的例题,粟米章的字迹被手汗浸得微微发皱。骰子骨碌碌滚到周冬冬脚边,朝上的面写着:"今有粟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孙玺儿眼睛一亮:"这是粟米章的比例换算!我爷爷打米的时候,1斗粟能出6升粝米..."
"原来算米也能玩!"周冬冬抓起骰子,"再来一局!"
晒谷场飘着浓郁的桂花香,孙玺儿踮着脚帮奶奶摆供桌。五仁月饼被她按等比数列叠成九层宝塔:"底层9块,往上每层少3块,总共..."
话没说完,周冬冬举着兔子灯笼转起圈来,光晕在地面拉出一道旋转的阿基米德螺线。"阿基米德!"孙玺儿突然大喊,惊飞了草垛里的蟋蟀。月光给每个孩子的影子镶上银边,她发现当三个影子重叠时,竟构成了相似三角形。
当爷爷切开最大的月饼,竹刀却被孙玺儿拦住。她用刀尖轻轻划出一道黄金分割线:"这样分最香甜!"奶奶笑着往她兜里塞了把桂花糖,油纸包上早画满了布料损耗的算式,连边角料的拼接角度都标着三角函数。
远处的烟花"嘭"地炸开,孙玺儿数着火星坠落的轨迹,在掌心默算抛物线方程。"初速度30米/秒,仰角60度..."她喃喃自语,而月光温柔地覆在她的算术本上,将那道未写完的开方题镀上一层流动的银边。
陈大壮突然指着月亮:"月亮是不是也能用《九章》算?"
孙玺儿望着圆月:"也许...就像算树影那样..."
9月15日·暴雨中的数理实践
暴雨如注,砸得铁皮顶棚咚咚作响,像有人在屋顶擂鼓。孙玺儿趴在窗台上,鼻尖几乎贴到玻璃,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水雾。
"雨滴间隔0.8秒,风速4级时抛物线偏15度!"她转头对李老师喊道,发梢甩出的水珠在玻璃上溅成等比数列的圆点。
李老师撑住摇晃的课桌:"怎么算的?"
"看奶奶晾衣绳!"孙玺儿指着窗外,风雨中麻绳剧烈摆动的弧度,与地窖青铜筹上的刻痕严丝合缝。她还发现,雨珠砸在水洼里的涟漪,正以等比数列的形式向外扩散。
陈大壮也贴着玻璃,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雨珠:"那雨珠落地砸出的坑呢?"
"也是抛物线!和扔石子的轨迹一样!"孙玺儿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弧线,水雾跟着笔迹晕开。
刘梅突然喊:"孙玺儿,你鞋里进水啦!"
操场的积水汇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着阴沉的天空。李老师带着学生测量,橡胶雨靴踩在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孙玺儿迅速拆下头发上的橡皮筋,绑在树枝上做成简易游标卡尺。校长撑着油纸伞匆匆赶来时,正看见她用碎砖摆出一个三角:"排水沟需要倾斜5度,和地窖通风口的角度一样!"
泥水溅满裤脚,陈大壮举着自己用烧红铁丝烙刻度的木尺帮忙,尺身上歪扭的数字间还渗着淡淡的松香:"校长你看!我刻的!"
"可这泥巴会冲走刻度啊!"周冬冬蹲在旁边担心。
孙玺儿从兜里掏出炭笔:"用这个描!就像在陶片上刻算筹..."
祖孙三人举着煤油灯冲进菜园时,篱笆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竹条在狂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孙玺儿的麻绳在竹桩间穿梭,潮湿的麻绳勒进掌心,勒出深红的印子。
"拉力与绳长的立方成反比..."她的声音混着雷声,每说一个字都要提高音量。周家父子举着铁锹冒雨赶来学艺,闪电照亮新篱笆的瞬间,几何轮廓与她画在作业本上的受力分析图完全重合。
奶奶举着灯的手微微颤抖:"这结比我年轻时纳鞋底还规整!"
孙玺儿突然喊道:"等间距!每根竹桩间隔要成等差数列!"
陈大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为啥?"
"这样受力最均匀!就像..."她的话被一声炸雷打断,而在雷声轰鸣中,她已经算出了木桩的承重极限——用的正是《九章》里的"商功术"。
9月16日·种子里的无穷级数
劳动课的泥土沾着蚯蚓的黏液,散发着潮湿的腥气。孙玺儿攥着白菜籽摇头:"每坑5粒不对。"
李老师蹲下来,膝盖在泥地里发出"噗"的一声:"为什么?"
"因为六边形排列最省空间!"孙玺儿用奶奶纳鞋底的锥子在泥土里扎出整齐的微孔矩阵,"就像蜂巢,还有我们家的萝卜苗..."
陈大壮抓起一把土,又让泥土从指缝间流走:"那要挖多深的坑?"
"种子直径的3倍。"孙玺儿的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指甲缝里嵌着几粒细小的菜籽,像藏着星星的碎屑。
周冬冬突然喊:"快看!蚂蚁在搬我们的菜籽!"
孙玺儿蹲下身:"它们走的是最短路径,和《九章》里的'少广术'..."
值日生扫出30粒遗落的菜籽,孙玺儿将它们在窗台摆成精密的螺旋。周冬冬伸出手指丈量间距,立刻沾了一手菜籽油的香气。
"奶奶说鞋垫这么绣最省线。"她拓下图案时,菜籽的油脂在纸上晕开淡淡的螺旋纹路。三个月后,这个图案成了全县创新赛展板的中心——背景是她用菜籽精心拼成的《九章算术》卷首图,展板角落还粘着一片干枯的菜叶,叶脉纹路竟与她画的函数图像惊人地相似。
刘梅摸着图案惊叹:"原来菜籽也能当画笔!"
煤油灯下,孙玺儿帮奶奶绕线团。不同颜色的线轴在她手下排列成整齐的队列:"2、3、5、7..."
爷爷原本"噼啪"拨弄算盘的手突然停住:"这么摆找线快多了。"
奶奶眯着眼穿针,顶针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这和我缝鞋垫有啥关系?"
孙玺儿翻开作业本,上面用铅笔勾勒的缝纫路径图弯弯曲曲,像月光织就的方程式。"按质数间距,针脚最密实。"她解释道。
窗外的蛐蛐声渐渐停歇,而在远处金店旧址的方向,月光下的青铜算盘珠,正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
陈大壮的铁环突然从窗缝滚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那弧度,竟与她白天测算的抛物线轨迹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