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日千年
洞府大门开启的瞬间，一片火红的枫叶飘落在萧陌寒鼻尖。
他愣怔地捏起叶片，抬头望去——原本苍翠的山峦已披上秋装，漫山遍野的枫树如同燃烧的火焰，与记忆中入府时的盛夏景象截然不同。
"……"
"怎么？"墨尘从他身后踱出，雪白长发在红叶映衬下愈发耀眼，"凡间历法看腻了，想尝尝修仙界的时节变换？"
萧陌寒缓缓转头："我们进去多久？"
仙尊故作沉思状："满打满算……"指尖轻轻点着下巴，"神魂交融三日，**双修三天，整整六天滋味非凡……"
"墨、尘。"将军咬牙。
"好吧好吧。"墨尘笑着躲开对方抓来的手，"修仙界一日，凡间十日。所以……"突然凑到萧陌寒耳边，"你被我折腾了……六十天。"
这个数字让萧陌寒眼前一黑。他下意识扶住门框，却听"咔嚓"一声，花岗岩门框竟被捏出五道指印。震惊之余抬手细看，这才发现小臂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符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这是……"
"双修笔记。"墨尘一脸正经，"怕你记不住要诀。"
萧陌寒凝神细看，那些符文竟自动在脑海中转化成文字：【第三日午时，灵力过激处当以任脉疏导】【双修时咬唇易致灵核逆流】【腰眼三寸最敏感，慎抚】……
"你——！"将军猛地攥紧袖口，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墨尘却已翩然走远，雪色法衣扫过台阶下的落叶，发出簌簌轻响。萧陌寒正要追上去理论，忽听一声颤抖的呼唤：
"将、将军！"
仙鹤童子从山道转角连滚带爬地扑来，小脸煞白："您可算出关了！三十六洞天的仙长们都快把山门挤塌了！"
原来这六十日里，墨尘洞府上空的异象早已震动修仙界——首日灵气化龙，第三日天降金莲，到双修最后阶段时更是出现了千年难遇的并蒂莲虚影。各派修士纷纷前来观摩，都想一睹能引动如此异象的"仙缘"。
"他们……都知道了？"萧陌寒声音发紧。
童子眨巴着眼："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将军指了指洞府，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挫败地甩手，"罢了。"
小童这才恍然大悟："哦！仙尊早吩咐了，就说是在炼制新法器。"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药王谷的仙子们说嗅到了双修丹的味道……"
萧陌寒一把捂住童子的嘴，却因力道没控制好，直接把小不点提离了地面。惊慌之下松手，又见童子轻飘飘浮在空中——原来是他掌心溢出的灵力把人托住了。
"将、将军会飞啦？"童子瞪圆眼睛。
墨尘的轻笑从枫林深处传来："还不下来练剑？莫非……"金眸在红叶间隙闪烁，"腿还软着？"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将军的好胜心。萧陌寒大步走向练武场，途中路过一柄插在石中的铁剑，顺手一拔——
"铮！"
剑身出鞘的瞬间，一层冰晶自他握柄处急速蔓延，转眼包裹了整个剑锋。萧陌寒下意识地朝远处山壁一挥，只见半月形的冰蓝剑气破空而去，在岩壁上留下深达十丈的剑痕，惊起满山飞鸟。
"……"
将军盯着自己的手，活像见了鬼。这威力比他从前的全力一击还要强上十倍，却只是随手为之。
"不错嘛。"墨尘不知何时已倚在武场廊柱下，手里把玩着一片枫叶，"再练半年，说不定能……"叶子突然脱手，闪电般袭向萧陌寒面门。
萧陌寒抬剑格挡，却见枫叶在距他三寸处突然自燃，化作金色火焰绕剑一周，最后在他手背上烙下个小小的莲花印记。
"……碰到本座的衣角。"仙尊这才说完后半句，眼中满是促狭。
萧陌寒望着手背上的金莲，忽然笑了："仙尊确定……"手腕一翻，剑尖轻挑，"不是想让我……碰到别处？"
这个反击漂亮得连墨尘都怔了怔。金眸微微眯起，仙尊缓步走向场中，所过之处落叶无风自旋："六十天不见，萧将军口齿伶俐了不少。"指尖轻抚过对方持剑的手，"看来是本座……教导有方。"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萧陌寒突然发现墨尘的瞳孔边缘多了圈细碎金纹，像是并蒂莲的轮廓——这变化之前绝对没有。
"你的眼睛……"
"道侣契约的印记。"墨尘眨眼，金纹随之流转，"喜欢么？"
萧陌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当然喜欢，喜欢到想立刻把人按在满地红叶上亲吻。但残存的理智提醒他，三十丈外的山门口还挤着三十六洞天的看热闹群众。
"今晚……"将军压低声音，"再教我些新法术？"
墨尘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比如？"
"比如……"萧陌寒的唇几乎贴上仙尊耳垂，"怎么让仙尊大人……六天下不了榻。"
红叶突然在他们周围炸开，形成一道炫目的屏障。等落叶重新飘落时，场中已不见两人身影，只有童子呆呆望着突然出现在半空的金色大字：
【闭关百日，闲人勿扰】
山门外顿时哀鸿遍野。药王谷的仙子们跺脚叹气，剑阁的长老摇头晃脑，而最惨的是扛着贺礼来的月老祠弟子——他们精心准备的道侣贺仪，怕是又要再存一百天了。
## 人间已换
永昌二年的初雪落在萧陌寒肩头时，他正盯着城门楼发呆。
青灰色的砖墙上新刷了朱漆，守城士兵的铠甲换了制式，连城门口卖炊饼的摊主都从记忆中的王老汉变成了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摊前木牌上还写着"王家第三代秘方"。
"如何？"墨尘撑着一把青竹伞走近，雪粒在距他衣袍三寸处自动消融，"本座的幻影可还逼真？"
萧陌寒喉结滚动了一下："过去多久了？"
"凡间历……"仙尊掐指一算，"一年零四个月又八天。"
这个数字让将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剑——却摸了个空。在修仙界待久了，几乎忘记凡兵受不住灵力，那柄伴随他半生的宝剑早在第一次灵力暴走时就化为了齑粉。
"别急。"墨尘指尖轻点，一面水镜凭空浮现，"看看'你'这一年在忙什么。"
镜面涟漪荡漾，渐渐显出清晰影像：朝堂之上，身着绛紫朝服的"萧陌寒"正拱手进言，连眉间那道皱痕都与本尊分毫不差；校场之中，幻影将军挽弓搭箭，箭矢正中百步外靶心；甚至深夜的书房里，"他"还伏案批阅军报，烛火在疲惫的脸上投下阴影……
"这……"萧陌寒的指尖穿过水镜，激起点点波纹，"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墨尘得意地勾起嘴角："自然。那幻影带着你一缕神魂，所思所感皆与你相通。"突然压低声音，"比如现在……"
镜中景象突变，幻影将军正在书房暗格取东西。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封未寄出的家书，上面赫然写着：【仙尊近日嗜甜，臣命人采买西域蜜饯】【李尚书与北疆使者密会三次】【陛下左臂旧伤逢阴雨必痛】……
萧陌寒猛地合上水镜，耳根发烫。这些细节太过私密，有些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何时留意过，却被幻影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害羞什么？"墨尘的竹伞微微倾斜，遮住过往行人好奇的目光，"你我神魂交融时，比这更私密的记忆都……"
"其他人呢？"将军急忙转移话题，"朝中可有异动？"
仙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展开水镜。这次显现的是兵部值房，几位将领正围着幻影将军说笑。其中络腮胡的赵参将竟亲热地揽着"萧陌寒"的肩膀，而素来严肃的幻影不仅没推开，还笑着饮了对方递来的酒！
更过分的是接下来的画面——礼部侍郎领着个妙龄女子走向"萧陌寒"，女子含羞带怯地行礼，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说亲……
"咔嚓"
萧陌寒手中的茶杯碎成齑粉。他死死盯着镜中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将军"，胸口翻涌着莫名的怒火。那幻影凭什么用他的脸与人把酒言欢？凭什么替他接受说亲？
"有趣。"墨尘突然笑倒在他肩上，"本座还是头回见人吃自己的醋。"
雪越下越大，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街角站着的两个"怪人"——一个白衣胜雪不沾片絮，一个黑着脸捏碎第三只茶杯。
"收了吧。"萧陌寒终于忍不住去抓水镜，"我亲自回朝看看。"
墨尘却突然收起戏谑："不行。"竹伞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金线，"你如今灵核未稳，踏入皇城必引动龙气反噬。"指尖轻点将军心口，"除非……"
"除非？"
"除非本座再分你三成修为。"墨尘说得轻描淡写，"不过那样的话……"金眸微微眯起，"下次双修你就得承我六千年道行了。"
萧陌寒的耳尖瞬间红透。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仙尊表面端庄，内里根本是个……是个……
"登徒子"三个字还没想完，城门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禁军小跑而来，为首的赫然是镜中见过的赵参将！
"回避！"士兵们清开道路，"萧将军巡城！"
萧陌寒条件反射地要上前，被墨尘一把拽进小巷。两人贴着墙壁，看着幻影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从眼前经过——那姿态、那神情，连萧陌寒本人都挑不出错处。
"如何？"墨尘在他耳边轻语，"本座这替身可还称职？"
温热吐息拂过耳廓，萧陌寒却盯着幻影腰间的玉佩出神——那是他去年生辰时陛下所赐，如今却挂在一个虚影身上。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翻涌，让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不高兴？"墨尘敏锐地察觉他情绪变化，"那便收回来。"
仙尊袖袍一挥，远处马背上的"萧陌寒"突然勒住缰绳。在士兵们惊讶的目光中，将军翻身下马，朝皇宫方向深深一揖："臣忽感不适，恳请告假旬日。"
说完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余玉佩当啷落地。
整条街瞬间炸开了锅。赵参将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几个胆小的士兵当场昏厥，更有百姓高喊"萧将军羽化登仙了！"
小巷里，真正的萧陌寒扶额："你……！"
"我什么？"墨尘无辜眨眼，"不是萧卿嫌他碍眼？"突然凑近，"还是说……"指尖划过将军紧绷的下颌，"你更想现在就去校场，亲自示范如何带兵？"
雪幕中，禁军们还在手忙脚乱地捡玉佩。而始作俑者早已拉着道侣消失在长街尽头，只余一串金色脚印，转眼被新雪掩埋。
## 三生圆满
金銮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萧陌寒驻足仰首。
朝阳为飞檐上的脊兽镀了层金边，与他体内灵核的脉动奇妙地同步。腰间佩剑是今早墨尘新炼的法器，剑鞘上缠绕着细细的金纹，与心口灵纹如出一辙。
"紧张？"墨尘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仙尊隐去身形跟在他身侧，只有萧陌寒能感知到那抹雪色身影。
将军微不可察地摇头，抬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在靴底接触龙纹御道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
整座皇城剧烈震颤，太和殿内传出洪钟大吕般的嗡鸣。萧陌寒怀中的灵核突然爆发出耀目金光，与殿内某物隔空呼应。侍卫们惊慌失措，有人大喊"地龙翻身"，而萧陌寒却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殿门洞开，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惊愕起身。案头的传国玉玺正在紫檀木匣中疯狂跳动，仿佛要挣脱千年的束缚。
"萧……爱卿？"皇帝的声音发颤，"你不是告假了么？"
萧陌寒已无暇回应。他的视线与玉玺之间形成了一道金色光桥，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铁马冰河的战场、祭天台上的血誓、还有……一个雪衣金眸的身影跪在他脚下，被他亲手戴上镣铐……
"原来如此。"墨尘的叹息在神识中回荡，"难怪系统指引我来此界。"
玉玺突然破匣而出，悬浮在萧陌寒面前。在满朝文武的惊呼声中，玺底"受命于天"四个篆字熔化成金液，流淌着没入将军眉心。
萧陌寒的瞳孔瞬间铺满金色，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种亘古的沧桑：
"朕……回来了。"
墨尘终于现出身形，雪发飞扬如瀑。他凝视着脱胎换骨的萧陌寒，唇角勾起一抹似悲似喜的弧度："恭迎太祖归位。"
满殿哗然。老臣们扑通跪倒，年轻官员呆若木鸡，而龙椅上的皇帝竟直接跑下御阶，像个孩子似的拽住萧陌寒的衣袖："曾、曾祖父？"
萧陌寒——或者说觉醒的太祖神魂——轻轻拍了拍小皇帝的发顶，目光却始终未离墨尘："千年轮回，仙君别来无恙？"
【记忆融合完成】
【最终任务达成】
【系统解除倒计时：十、九、八……】
墨尘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无数记忆碎片如星河倒卷，他终于明白为何会穿越三千世界——那根本不是攻略任务，而是寻魂之旅。眼前这个曾为开国帝王的男人，正是他上古时期因误会而亲手打散神魂的道侣。
"三……"系统继续倒数，"二……"
"墨尘。"萧陌寒向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与玉玺同源的古老纹路，"我记起来了。"
"……一。"
随着最后一声提示，系统在璀璨的光芒中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墨尘心口浮现的契约印记——完整的并蒂莲缠剑图，与萧陌寒身上的纹路完美呼应。
仙尊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
萧陌寒大步上前，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将高高在上的仙尊揽入怀中。这个拥抱跨越了千年光阴，弥补了无数轮回的遗憾。
"现在怎么办？"墨尘闷在他肩头问，"仙尊与帝王……这样的身份……"
萧陌寒松开怀抱，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在修仙界都未曾行过的礼节，此刻却做得无比郑重："臣请陛下恩准，辞去朝中一切职务。"
小皇帝看看自家曾祖，又看看雪发仙君，突然福至心灵："准奏！赐……赐太虚峰为道场！赏……呃，仙君想要什么？"
墨尘被逗笑了，指尖轻点，小皇帝眉心多了朵金莲印记："赏你百年太平盛世。"
离开皇城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萧陌寒忽然驻足回望，宫墙上"永昌"二字在余晖中熠熠生辉。
"不后悔？"墨尘把玩着他的手指，"放弃轮回中的帝王命格。"
萧陌寒摇头，从怀中取出半块残破的青铜虎符——那是他前世为将时，墨尘赠他的信物。千年轮回，沧海桑田，唯有这物件被他每一世都贴身珍藏。
"我从来要的都不是江山。"
墨尘的金眸在暮色中温柔如水。他接过虎符，掌心金光流转，将这件古物炼成了一对指环。其中一枚内壁刻着"尘缘未了"，另一枚则是"寒尽春生"。
"戴上这个，三界任逍遥。"仙尊为道侣戴上指环，"想去哪儿？"
萧陌寒把另一枚戒指套进墨尘纤长的手指："先回太虚峰。"突然压低声音，"把六十天没做完的事……做完。"
墨尘笑骂着掐诀，两人化作流光消逝在天际。宫墙上值哨的士兵揉揉眼睛，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后来史书记载，永昌二年冬，开国太祖显圣，携雪发仙君归隐。此后百年，每逢王朝危难之际，总有金甲将军与白衣仙人的虚影显现在太和殿上，护佑山河无恙。
而修仙界的典籍则记载着另一段传奇：太虚峰顶，墨尘仙尊与其道侣萧陌寒共渡天劫。九重雷云中绽放万丈并蒂莲光，自此逍遥三界，成为千古美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