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三月中旬，长安城笼罩在绵绵春雨中。李承乾站在东宫书房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绣有狼头的焦黑布片。距离骊山春狩已过去七日，但突厥密探的踪迹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殿下，秦小将军和程小将军在偏殿候着了。"小福子轻声禀报。
李承乾收回思绪，将布片塞入袖中："让他们进来吧。李业诩可到了？"
"刚到，正在偏殿用茶。"
偏殿内，秦怀道正襟危坐，程处弼却像个陀螺似的在殿内来回踱步。李业诩独自坐在角落，手中捧着一卷《六军镜》细细研读。
"让诸位久等了。"李承乾掀帘而入，身上只穿着寻常的靛青色圆领袍，腰间连玉佩都未悬挂。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程处弼最先按捺不住："殿下，可是有那突厥贼子的消息了？"
李承乾示意众人落座，亲自掩上门窗："业诩兄，你先说说那日的发现。"
李业诩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布，上面精细绘制着骊山北麓的地形图："当日发现的足迹往北延伸三里后分作两路，一路向东北往潼关方向，另一路..."他的手指停在图上某处，"向西北潜入长安西市。"
"西市？"秦怀道眉头紧锁，"胡商聚集之地，确实便于隐藏。"
"更可疑的是这个。"李业诩又取出半截箭杆，箭头处带着奇特的倒钩，"这是我在西市外围发现的，乃突厥贵族专用的鸣镝箭。"
李承乾接过箭杆，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程处弼："令尊近日是否提起过边关异动？"
程处弼挠挠头："爹这几日确实常往兵部跑，昨晚还念叨着什么'定襄'"。
"定襄？"李承乾猛地站起，案几上的茶盏被带翻，茶水在绢布地图上洇开一片，"颉利可汗的牙帐就在定襄！"
殿内骤然寂静。四人都意识到事态严重——突厥密探潜入长安，很可能与颉利可汗有关。
次日清晨，西市刚开市便人头攒动。李承乾扮作富家公子，身后跟着扮作随从的秦怀道和李业诩。程处弼因相貌太显眼，被安排在暗处接应。
"殿下，前面那家'醉胡轩'就是胡商聚集之地。"李业诩压低声音，"二楼窗棂上系着红绸的，正是当日发现箭矢的方向。"
李承乾微微颔首，摇着折扇走进酒肆。扑面而来的羊膻味中混杂着孜然香气，几个高鼻深目的胡商正在角落低声交谈。
"三位客官用些什么？"店小二殷勤迎上来。
"要个雅间，上你们最好的葡萄酒。"秦怀道抛出一串开元通宝。
二楼雅间恰好正对系红绸的窗户。李承乾借着斟酒的动作，余光扫过对面——窗缝中隐约可见人影晃动，说的却是汉语。
"...十五月圆夜...金光门..."
断断续续的话语飘来，李承乾手中酒壶一顿。金光门是长安西面三门之一，守备相对薄弱。他正欲细听，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退避！"
李业诩脸色骤变："不是我们的人。"
对面窗户猛地关闭。李承乾当机立断："怀道去盯后门，业诩随我下楼。"
刚冲到楼梯口，就见五六个衙役押着个胡商往门外走。为首的捕头突然抬头，与李承乾四目相对——竟是吴王府的侍卫统领赵德言！
"走！"李承乾拽着李业诩转身就往厨房冲。穿过油烟弥漫的灶间，从后门钻入小巷，正好撞上赶来接应的程处弼。
"殿下！西市南门有埋伏！"
三人刚拐过巷角，迎面撞见一队巡街武侯。李业诩突然压低李承乾的脑袋："低头！"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承乾听见武侯议论："...说是搜查突厥细作，实则连汉人商贩也抓..."
"六弟这是要打草惊蛇！"回到东宫，李承乾罕见地拍了桌子。案几上摊开的长安城防图上，金光门被朱砂圈了出来。
秦怀道拧着湿透的衣角："吴王怎会突然查起突厥细作？莫非..."
"他也得到了消息，但吴王才八岁，哪里来的人手。"李业诩冷静分析，"而且还故意大张旗鼓，恐怕此事有玄机。"
李承乾盯着地图沉思。历史上贞观四年李世民才大破突厥，如今才贞观元年，颉利可汗就敢派人潜入长安，必定有所依仗。而李恪这番动作...
"处弼，令尊今夜是否当值玄武门？"
程处弼点头："爹说今晚要亲自巡防。"
"好。"李承乾眼中精光闪烁，"业诩继续监视西市，怀道去查赵德言近日行踪。处弼替我带个口信给卢国公..."
三月十五，月圆如盘。金光门守将崔器正打着哈欠换岗，忽见远处火光冲天。
"走水了！永阳坊走水了！"
守军一阵骚动。按律法，城内火起，各门需调兵协助救火。崔器刚要下令，副将突然拉住他："将军且看——"
火光映照下，一队黑衣人正沿着城墙阴影潜行，腰间弯刀泛着冷光。
"突厥人！"崔器倒吸凉气，"快关城门！"
为时已晚。数十支火箭从暗处射来，城头顿时大乱。黑衣人趁机冲向城门，与守军厮杀成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街鼓骤响。程咬金亲率玄甲军从巷陌杀出，瞬间扭转战局。几乎同时，西市方向也传来喊杀声——秦琼带着左武卫包抄了突厥人的退路。
这场厮杀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当李承乾带着李业诩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程咬金正拎着一个突厥首领模样的人走过来："殿下，留了活口。"
那突厥人抬头看见李承乾，突然狞笑："唐国太子？可惜晚了...金光门只是佯攻..."
李承乾心头剧震："真正的目标是？"
"报——！"一骑快马飞驰而来，"玄武门遭袭，吴王殿下受伤！"
玄武门下，太医正在为李恪包扎肩头箭伤。李世民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见李承乾赶来，目光复杂难明。
"父皇，儿臣..."
"你早就知道？"李世民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李承乾单膝跪地，将这几日的调查和盘托出。当说到李恪派人搜查西市时，躺在榻上的李恪突然激动起来："臣弟是得到密报，说突厥人要在西市接应！"
"密报从何而来？"李世民锐利的目光转向李恪。
李恪语塞，半晌才道："是...赵德言收到的匿名信。"
李承乾与程咬金交换了个眼神。事情愈发蹊跷——突厥人如何得知李恪会提前搜查？金光门的佯攻与玄武门的突袭配合得天衣无缝，必有内应！
"陛下。"房玄龄匆匆赶来，附在李世民耳边低语几句。
李世民脸色骤变，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扔在案上："认得这个吗？"
铜牌上刻着狼头纹章，与李承乾在骊山发现的布片图案一模一样。但更令人震惊的是，铜牌背面竟刻着几个汉字——"吴王府"。
殿内瞬间死寂。李恪面如土色，挣扎着要起身："父皇明鉴！这绝非儿臣之物！"
李承乾盯着铜牌，突然发现边缘有细微的锉痕："父皇，这牌子是新仿的，做旧手法与去年工部查获的假官印如出一辙。"
李世民接过铜牌仔细端详，眼中怒火渐渐化为深思："你的意思是..."
"有人要一石二鸟。"李承乾沉声道，"既让突厥人偷袭得手，又嫁祸吴王府。"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李承乾走出玄武门，看见程处弼、秦怀道和李业诩浑身是血却目光炯炯地等着他。
"查。"李承乾声音沙哑，"从赵德言查起，一定要揪出这个内鬼。"
晨光中，四个年轻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这一夜，他们经历了真正的血与火的洗礼。而李承乾更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暗流汹涌的长安城中，他不仅需要运筹帷幄的智慧，更需要这群生死与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