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勾勒出扭曲的路径。林涛站在张薇公寓的客厅中央,潮湿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五天,现场早已解封,但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林队,技术科已经扫了三遍了。"年轻警员小赵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取证袋,"还要再看什么?"
林涛没有回答,目光扫过这个布置简洁的单身公寓。米色沙发,原木茶几,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照。一切都太过普通,普通得不像一个正在调查危险秘密的记者会住的地方。
"你们查过书桌了吗?"他突然问道。
"抽屉都翻过了,电脑也带回去了。"
林涛走向靠窗的书桌。这是一张老式实木桌,表面有几道划痕。他拉开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便签纸、回形针和几支钢笔。第二层是文件袋,装着水电账单和采访笔记。当他拉开最下层抽屉时,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手电筒。"他对小赵说。
借着光线,林涛发现抽屉底部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缝隙。他用指甲抠了抠,整个抽屉底板竟然微微翘起——下面是一个薄如蝉翼的夹层。
"这做工..."小赵瞪大眼睛,"专业级的隐藏。"
夹层里只有一张对折的纸条。林涛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用蓝色墨水写着"7号密钥",背面印着一个褪色的书店logo:时光褶皱。
"7..."林涛的指尖轻轻擦过这个数字,想起浴室镜框上的刻痕和周小雅给他的纸条。"这家书店在哪?"
"城西老街那家吧?"小赵回忆道,"我大学时常去,专卖绝版书和古籍。"
雨势渐小,但天空依然阴沉。林涛驱车穿过湿漉漉的街道,拐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老巷。"时光褶皱"的招牌在雨雾中泛着柔和的黄光,橱窗里陈列着泛黄的地图和古董书籍。
推门时铃铛清脆作响。书店内部比想象中宽敞,高耸的书架像迷宫般延伸,空气中漂浮着纸张、皮革和咖啡混合的香气。
"警察?"柜台后的老人头也不抬地说,手里正在修补一本破旧的《梦的解析》。
林涛挑眉:"您怎么知道?"
"皮鞋声。"老人终于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普通顾客会先看书架,而你直接走向柜台——有明确目标。"他放下书,"张薇的事?"
林涛出示证件:"您认识她?"
"常客。"老人摘下眼镜擦拭,"每周三下午都来,坐在那个角落。"他指向窗边一把扶手椅,"最近一个月,她总翻心理学古籍,特别是关于记忆和人格的。"
林涛拿出那张纸条:"这个您见过吗?"
老人眯起眼睛:"我的保险箱密钥。店里提供这项服务,给需要绝对**的客人。"他走向一面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尤利西斯》,露出后面的电子面板,"7号...是张薇租用的。"
"能打开吗?"
"按规定需要本人或法院文件。"老人直视林涛,"但她死了,对吧?"他输入主密码,"你自己来,我没看见。"
保险箱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里面只有一个黑色U盘,贴着标签:"给找到它的人"。
林涛回到警局时,秦越正在技术科喝第三杯咖啡。她的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面前的屏幕上数据流不断滚动。
"有收获?"她头也不回地问。
林涛将U盘放在她面前:"张薇藏的。"
秦越吹了声口哨,熟练地插入设备:"加密的...等等,这算法..."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不是普通商业加密,军用级别的。"
"能破解吗?"
"给我点时间。"秦越咬住下唇,"这需要——"屏幕突然变绿,文件夹自动弹出,"见鬼,它自己解锁了?"
"什么?"
"像是...远程触发的。"秦越警惕地检查系统日志,"有人在我们插入U盘的同时发送了解锁指令。"
林涛的后颈汗毛竖起:"追踪来源。"
"已经在做了。"秦越点开唯一的视频文件,"先看看内容?"
画面晃动了几下,稳定后显示出偷拍视角:一间宽敞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陆铭背对镜头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杯威士忌。他对面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的一道疤痕。
"你父亲欠的债,该还了。"鸭舌帽男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陆铭的酒杯在手中微微颤抖:"杨医生,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对我们来说,就像昨天。"被称作杨医生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削苹果。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圣心疗养院的孩子们,他们的尖叫每晚都在我耳边响起。"
"我父亲已经付出了代价。"陆铭转身,脸色苍白如纸。
"车祸?"杨振冷笑,"太便宜他了。镜面计划本该改变人类认知,他却用来..."他突然住口,刀尖指向陆铭,"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铭猛地将酒杯砸在墙上,玻璃碎片四溅:"我不知道!那时我才十岁!"
"但你继承了他的研究,不是吗?"杨振慢条斯理地咬了口苹果,"那些论文,那些讲座...全是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
视频突然剧烈晃动,像是拍摄者受到了惊吓。最后几秒,杨振的声音变得阴森:"血债需要血亲偿还。下一个满月之夜,我要你亲眼看着..."
文件到此戛然而止。
技术科陷入死寂。秦越最先开口:"这个杨振...是圣心疗养院的医生?"
"根据档案,他应该已经死在二十年前的火灾里。"林涛盯着定格画面中杨振削苹果的手——左手。
"等等。"他猛地凑近屏幕,"看这个。"
画面中,杨振用左手持刀,动作娴熟。林涛迅速调出小区监控截图,对比那个伪装成陆铭的男人推门的动作。
"同一个人。"秦越倒吸一口气,"监控里的是杨振假扮的陆铭!"
林涛的手机突然响起。陈队的声音罕见地紧绷:"立刻来我办公室。"
陈志刚的办公室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示意林涛关上门,然后直接扔过来一份文件。
"上级命令,停止调查圣心疗养院相关线索。"
林涛翻开文件,里面是空白的:"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案子到此为止。"陈志刚的眼神闪烁,"陆铭有动机,有物证,足够定罪了。"
"但真凶可能是这个杨振!视频证明——"
"什么视频?"陈志刚打断他,"技术科报告说U盘是空的。"
林涛如坠冰窟:"不可能,我们刚刚还——"
"听着。"陈志刚压低声音,"有些案子背后牵扯的东西...不是你我能碰的。疗养院那件事涉及国家安全,封存档案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就让真凶逍遥法外?让张薇白死?"
陈志刚的表情变得复杂:"你是个好警察,林涛。别毁了自己的前程。"他递过一个信封,"放个假吧,两周后回来,这案子就结了。"
走出办公室,林涛发现秦越脸色惨白地等在走廊。
"视频被远程删除了。"她声音发抖,"就在我们看完后的三分钟内。还有..."她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我追踪到解锁指令的来源IP,是警局内网。"
林涛的胃部一阵绞痛。内鬼。
他的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小雅有危险。老街仓库,单独来。」
雨又下了起来,比之前更猛。林涛驾车穿过雨幕,思绪如同挡风玻璃上的水痕般混乱。警局内部谁在帮杨振?为什么陈队突然施压?周小雅知道什么?
老街仓库是栋废弃的纺织厂,铁门锈迹斑斑。林涛持枪谨慎前进,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纸箱堆后。
"周小雅?"
女孩抬起头,脸上有新鲜的淤青:"他们...他们在我画室搜东西..."
"谁?"
"不知道,戴口罩。"她颤抖着递出一个信封,"这个...陆教授被捕前给我的,说如果他出事就交给警察。"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泛黄的疗养院病历,儿童合影,还有一封恐吓信,上面写着"7号实验体必须回归"。林涛注意到信纸上有奇怪的霉味,像是长期存放在潮湿环境。
"陆铭说过这是什么吗?"
周小雅摇头:"只说和他父亲的过去有关。"她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臂,"那个疤脸男人...我在画室窗外见过他。他...他在观察我。"
"杨振?"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周小雅的声音几近耳语,"但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一个人,像在看...物品。"
送周小雅去安全屋后,林涛回到办公室已是深夜。整层楼只剩他一人,头顶的荧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他将所有证据铺在桌上:纸条、照片、监控截图...
一个模式逐渐清晰:所有指向陆铭的证据都太过完美,像是精心设计的展示品。而张薇电脑里那个被删除的文件夹名——"镜像陷阱"——现在有了新的含义。
林涛打开内部数据库,搜索"杨振"。系统显示"权限不足"。他尝试"圣心疗养院",结果相同。最后他输入"镜面计划",屏幕弹出警告框:「该信息已被加密保护」。
"该死。"他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恐吓信上。那种特殊的霉味...他一定在哪里闻到过。
突然,办公室的门无声滑开。林涛警觉地抬头,但走廊空无一人。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快递盒,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
盒子里是半张烧焦的疗养院病历,边缘炭化严重。患者编号"7"还清晰可辨,但照片部分被整齐撕去。病历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
「镜子两边,谁是原版谁是复制品?」
林涛的手指触碰到病历一角,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他闻到了那种霉味——和恐吓信上一模一样。这不是普通的潮湿,而是来自某个特定的、他刚刚才意识到的地方:临海悬崖下的废弃疗养院地下室。
窗外,雨停了。一轮满月从云层后露出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