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无痕之罪 >  第32章 噩梦中的呓语

雨水顺着云顶苑1704室的窗框渗进来,在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林涛蹲在尸体原先的位置,指尖轻触地毯上那个几乎不可见的凹痕——法医标记尸体轮廓的粉笔线已经被取证人员踩得模糊不清,但这个凹陷太过规整,像是某种金属重物反复按压留下的。

"看这个。"秦越用镊子挑起一根两厘米长的黑色纤维,"碳纤维材质,通常用于..."

"三脚架。"林涛接话,目光扫过卧室每个角落,"凶手在这里架设过设备。"他指向床头柜上方的墙面,那里有几处微小的钉孔,排列成等边三角形,"不是临时起意的谋杀,是精心策划的表演。"

秦越的镜片反射着勘查灯的冷光:"更奇怪的是致命伤。"他翻开尸检照片,指着张薇颈部那道完美的弧形切口,"伤口边缘没有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后造成的。但尸斑分布显示,她确实是在这个位置死亡。"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那个雨夜,老徐的尸体也是这样——表面刀伤与内部出血量对不上。当时他忽略了这点异常,直到爆炸的火光吞没整个仓库。

"林队?"秦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继续。"林涛用力掐了下虎口,疼痛让眼前的血色幻象暂时消退,"死亡原因?"

"初步判断是神经毒素。"秦越指向死者颈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凶器可能是藏在美工刀里的微型注射器。但毒理检测需要..."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林涛掏出手机,屏幕上"陈队"两个字闪烁得像警灯。"必须现在接?"秦越皱眉。林涛没回答,拇指已经划开接听键。

"媒体已经闻到血腥味了。"陈队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市局要求四十八小时内召开新闻发布会。"

林涛盯着地毯上那个可疑的凹痕:"证据链有漏洞。凶手故意布置成..."

"监控、指纹、动机,哪样不够定罪?"陈队提高音量,"那个袖扣上的DNA检测报告就在我桌上!陆铭的鞋印与现场匹配度..."

"鞋印深度不对。"林涛打断他,"43码的受力分布与陆铭的42码脚型有3毫米差异。凶手穿了更大的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陈队突然说,"总是盯着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逮捕令已经签好了,你回来补个签字。"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林涛挂断电话时,注意到窗台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金属利器留下的,角度自上而下,像是有人匆忙收起某种支架时不小心刮到。

"凶手在这里架设过摄像机。"林涛突然说。他掏出证物袋里的蓝宝石袖扣,对着灯光转动,"看内侧刻字。"

秦越凑近观察:"L.M 2018...等等,这个'M'的转角太尖锐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陆铭那枚左侧袖扣对比,"正品字母转角是圆弧形的。"

林涛的呼吸变得急促。三年前那个走私人体器官的案子,装器官的保温箱上标签也有类似差异——当时他以为是印刷批次不同,直到老徐的血浸透那些伪造的冷链记录。

"伪造品。"秦越的声音忽远忽近,"但DNA确实..."

"可以提取真袖扣上的皮屑移植到假货上。"林涛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血腥味又来了,那种铁锈混合着焦糊的气味,从记忆深处翻涌而上。他必须扶住墙壁才能稳住身体。

秦越递来一瓶冰水:"你的PTSD..."

"我没事。"林涛猛灌一口,冷水顺着气管滑下,暂时冻结了那些闪回画面,"查查这种碳纤维的供应商。还有..."他指向死者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恢复那个加密文件夹的最后访问记录。"

市局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困在玻璃罩里的蜜蜂。林涛推开重案组办公室的门时,陈队正用他那支万宝龙钢笔在逮捕令上签字,墨水在纸张上洇出深蓝色的痕迹。

"坐。"陈队头也不抬,"法医那边补充报告来了,死者指甲缝里检出陆铭的皮肤组织。"

林涛盯着钢笔尖在纸面划出的轨迹:"防卫性伤痕?"

"当然。"陈队终于抬头,眼白上的血丝像一张细密的网,"死者抓伤了凶手右前臂——而陆铭今早去医院处理过右臂抓伤。"

林涛接过报告。纸张很轻,却压得他手腕发沉。监控截图、DNA比对、伤口鉴定...每项证据都严丝合缝,完美得像是从刑侦教科书上复印下来的。太完美了——老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天夜里他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仓库的玻璃窗就炸成了千万片碎渣。

"签字吧。"陈队推来钢笔,"新闻发布会定在明早九点。"

钢笔握在手里出奇地沉。林涛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笔杆上那行小字——"圣心疗养院二十周年纪念"。墨水突然涌出,在逮捕令上晕开一片蓝黑色的污渍,像静脉里溢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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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陈队抢过文件,"这可是最后一张..."

"陆铭是左撇子吗?"林涛突然问。

"什么?"

"监控里那个穿风衣的人。"林涛指向屏幕,"他按电梯按钮用的是左手。但今早审讯时,陆铭签笔录用的是右手。"

陈队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人紧张时会换手。这算什么证据?"

钢笔漏出的墨水在桌面上蔓延,形成一片小小的黑色湖泊。林涛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其中扭曲变形:"我需要24小时。"

"你只有12小时。"陈队把污损的逮捕令扔进碎纸机,"明天早上九点前,要么带着签字文件来,要么带着辞职报告来。"

碎纸机发出饥饿的嗡鸣。

认领室的灯光惨白得像停尸房。沈静站在金属长桌前,指甲一下下敲击着装有陆铭私人物品的透明证物袋。她今天穿了件高领羊绒衫,但抬手时仍能看见颈侧若隐若现的淤青——形状像拇指和食指的掐痕。

"手表、钱包、婚戒。"值班警员推来签字板,"确认无误后在这里..."

"袖扣呢?"沈静打断他,"他有一对蓝宝石袖扣。"

林涛靠在门框上观察她的手指——修剪精致的指甲现在正神经质地刮擦着证物袋边缘,在塑料表面留下细小的白色划痕。

"作为凶案证据暂扣。"林涛走进来,"您似乎很在意那对袖扣?"

沈静的下颌线条突然绷紧:"那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礼物。"她的右手无意识抚上左手无名指的婚戒,顺时针转动了半圈,"他一向很珍惜。"

林涛注意到她转动戒指时,指腹在铂金戒圈内侧轻轻摩挲——那里刻着什么?他假装整理文件靠近一步,却只瞥见一道反光。

"陆教授做噩梦吗?"林涛突然问。

沈静的手指僵住了:"什么?"

"您丈夫。"林涛翻开记事本,"根据看守所记录,他昨晚在拘留室惊醒,说了句'镜子该擦了'。"

证物袋突然从沈静手中滑落,金属物品砸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蹲下去捡时,羊绒衫领口滑开一瞬——林涛看见她锁骨下方有一排细小的圆形疤痕,排列得像北斗七星。

"噩梦...是的。"沈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闷闷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这半年他总在半夜惊醒,说些听不懂的话。"她站起来时脸色苍白,"'第七块拼图'、'镜子里的血'之类的。"

林涛的笔尖停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点,像子弹穿过玻璃留下的孔洞。"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月。"沈静突然抓住桌沿,指节泛白,"那天是他父亲忌日,他去扫墓回来后..."她的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抱歉,这和案件有关吗?"

"也许有关。"林涛合上记事本,"您知道圣心疗养院吗?"

沈静的呼吸停滞了一拍。认领室的空调出风口突然吹出一阵强风,扬起她鬓角几丝碎发,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光——像是染发剂新长出的发根。

"那场火灾...我丈夫从不提起。"她最终说道,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磨过,"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林涛递过名片:"想起任何细节,随时联系我。"

沈静接过名片的动作很轻,但纸张边缘仍在她指尖留下一道浅浅的割痕。她转身时,林涛注意到她后颈发际线处有个奇怪的印记——七个针尖大小的红点,排列成完美的六边形,中心是第七个点。

雨又下了起来。林涛站在"时光褶皱"书店的霓虹灯牌下,水珠在"旧书收购"的"旧"字上积聚,最终坠落在他的肩头。推门时铃铛响起,混合着纸张、油墨和霉变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蓝宝石袖扣?"书店老板——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头——从一堆古籍后面抬起头,"啊,陆教授那对。"他擦拭镜片的动作突然停顿,"上周确实有人来问过。"

林涛的脊背绷直了:"什么样的人?"

"高个子,声音很轻。"老板从柜台下取出登记簿,"买了本《犯罪心理学史》,特别问了我陆教授常看的书目。"他翻到某页,"在这儿,十月十二日。"

登记簿上的签名是"杨振",字迹工整得像是刻意为之。林涛的指尖擦过那个日期——陆铭开始做噩梦的前一周。

"他有什么特征?"

老板挠挠稀疏的白发:"戴着口罩,但..."他忽然拍了下额头,"付款时我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块胎记,形状像个月牙。"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秦越发来的照片显示张薇电脑里恢复的文档片段——「圣心疗养院1995年记录:7号病人表现出显着的镜像模仿行为...主治医师陆文渊在日志中写道"当他在镜中凝视我时,我看见了完美的倒影"...」

另一条信息紧接着进来。匿名号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疗养院台阶上,年轻时的陆文渊站在中央,而他右侧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林涛放大图片——右手腕内侧隐约可见月牙形阴影。

照片底部用红笔写着"第七个永远不会被找到"。

书店的玻璃橱窗映出林涛变形的倒影。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字母在视网膜上跳动重组——杨振、陆铭、陆文渊...镜子...第七个...

洗手间的水龙头坏了,水滴砸在陶瓷面上的声音像微型炸弹。林涛捧起冷水拍在脸上,试图冲走那些纠缠的思绪。当他抬头时,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深重的阴影,嘴角下垂的弧度与陆铭审讯时的表情诡异重合。

"镜子..."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林涛瞪大眼睛,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开始融化、重组——眉毛变浓,虹膜颜色变浅,最后定格成陆铭那张苍白的脸。镜中人嘴唇蠕动,声音却从林涛背后传来:

"...第七个..."

林涛猛地转身。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只有最后一滴水从龙头坠下,在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