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柜台的大理石台面冰凉刺骨。林涛的指尖划过张薇的账户流水单,A4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群黑色的蚂蚁,爬向那个突兀的20万——这笔转账发生在张薇死亡前四天,备注栏空白,汇款方是一串字母与数字的组合:XH-。
"离岸公司。"银行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飘忽的眼神,"开曼群岛注册的。"
林涛注意到经理的左手无名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恰好是莫尔斯电码的"7"。他故意将警官证往流水单上一压,塑封边缘刚好盖住转账日期:"IP追踪呢?"
"理论上我们无权..."经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改口,"技术部说登录地点是临港市蓝鲸网吧。"他递来的便签纸上带着古龙水味道,落款时间写着11:07。
暴雨冲刷着警车挡风玻璃。林涛盯着便签背面透出的圆珠笔压痕——那是半个电话号码,区号077开头。秦越的短信就在这时挤进来:"死者电脑恢复完毕,搜索记录异常。"附件截图显示张薇在死前三天频繁查询"圣心疗养院 陆文渊 医疗事故",最后浏览的网页是《精神科医师执业资格管理办法》。
蓝鲸网吧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奄奄一息。推门瞬间,混杂着泡面与汗酸的热浪扑面而来。网管是个纹着蛇形纹身的年轻人,他嚼着口香糖吹破泡泡:"监控?硬盘上周就烧了。"
林涛的皮鞋碾过地板上黏着的糖纸。他假装查看消防记录,余光扫到柜台登记簿——7月7日那页被撕去一角,残留的纸片上有个潦草的"老吴"签名,最后一笔拖出颤抖的尾钩,像把染血的钩子。
"这人常来?"
网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弯腰时T恤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烟疤:"就...就那天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着水珠,与张薇案发现场遗留的瓶子是同一品牌。
林涛的指尖在瓶身弹了弹,水珠震落成微型暴雨:"他用几号机?"
"17号。"网管的眼神飘向角落那台显示器,"不过键盘鼠标全换了。"他补充得太快,像背诵准备好的台词。
17号机的键盘缝隙里藏着半片蓝色指甲。林涛用证物袋装起时,注意到机箱侧板有新鲜划痕——六道平行线,第七道中途转向,组成一个残缺的"7"。
秦越的电话在此时切入:"汇款方XH-。"她的声音夹杂着实验室离心机的嗡鸣,"陆文渊拼音首字母。"
雨水顺着林涛的衣领滑进后背。他想起沈静书房里那本《创伤记忆重构》,扉页题签正是"陆文渊赠爱子"。当警车驶过跨海大桥时,车载广播正在播报陆铭认罪新闻,主持人将"完美证据链"重复了三遍。
沈静家的门铃回声比上次更沉闷。开门的女佣右手缠着绷带,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色液体。
"太太在书房。"她引路时左腿明显跛行,丝袜下隐约可见环状淤青,"律师刚走。"
书房里弥漫着雪松香薰的味道。沈静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真丝衬衫后襟有两道对称的褶皱,像是长期保持僵直姿势留下的痕迹。她转身时林涛注意到她的口红涂出了唇线——这对素来精致的心理学教授妻子而言极不寻常。
"为了转账的事?"她直接切入主题,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张薇确实勒索过我们。"
林涛的钢笔悬在记事本上方。这个坦白来得太轻易,像精心布置的陷阱。他故意翻到记录网吧调查的那页,让沈静看到"老吴"的签名:"具体金额?"
"十五万。"沈静从鎏金笔筒里抽出一支万宝龙钢笔,"我丈夫坚持要现金支付。"她旋开笔帽的动作突然卡住,笔尖渗出蓝色墨渍,在实木桌面上晕开成瞳孔的形状。
林涛想起银行流水单上的20万。他掏出证物袋里的蓝色指甲片:"认识这个吗?"
沈静的呼吸频率变了。她打开保险箱取支票本时,林涛看见箱内角落躺着个牛皮纸袋,露出的一角照片上正是圣心疗养院的白色走廊。
"我父亲给的补偿金。"她的声音突然干涩,"张薇声称掌握着疗养院的...医疗事故证据。"钢笔在她手中微微颤抖,"但转账记录你们应该查到了,她死前根本没动那笔钱。"
林涛的视线黏在保险箱里露出的照片上。那上面被剪去的人形缺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用拆信刀仓促划开的。当他假装整理袖口时,腕表的反光正好照向缺口——照片玻璃框的倒影里,隐约可见缺口处原本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胸牌编号是7。
"能看看照片原件吗?"
沈静突然打翻了墨水瓶。蓝色液体漫过桌面时,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滑落,滚到林涛脚边。内圈刻着的"WM"字样在某个角度会扭曲成"77"。
"抱歉。"她蹲下时衬衫领口滑落,露出颈后与陆铭如出一辙的防御性伤痕,"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好。"
林涛帮她捡起婚戒。金属触感异常冰冷,戒圈内侧有新鲜刮痕,与他在陆铭名片上看到的凸版印刷纹路完全吻合。当他递还戒指时,书房座机突然响起。沈静接电话的手指关节发白,听筒里漏出的电子音说着"第七份文件已送达"。
小区垃圾站的酸腐味被雨水冲淡。林涛戴着橡胶手套翻找时,发现碎纸机残渣中有张薇的汇款单碎片——但拼凑后收款人账号末尾赫然是沈静的生日数字"1127"。更诡异的是汇款金额被涂改过,原始数字""上方潦草地覆盖着"",墨迹与沈静那支万宝龙钢笔完全相同。
警局证物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林涛将袖扣放在立体显微镜下,400倍放大后,铂金内侧的"7"字刻痕清晰可见,笔画末端有个微型凹点——与陆铭右手小指保护套的磨损位置完全一致。
"化学蚀刻。"秦越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迹,"需要氢氟酸和精密模具。"她突然压低声音,"陈队刚才调走了张薇案的毒理报告。"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翻开沈静家垃圾桶里找到的碎纸片,在咖啡渍掩盖下辨认出"观察日志第7页"的字样。当他用紫外灯照射时,纸片边缘浮现出淡蓝色指纹——与墓园白菊包装纸上的荧光反应相同。
手机在此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的照片里,沈静书房那张残缺照片的完整版静静躺在某个办公桌上——被剪去的白大褂男子胸前别着"陆文渊"的名牌,而年轻时的陆铭站在他身旁,胸牌编号却是"7"。
短信只有七个字:"钱是封口费,照片是钥匙。"
陈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林涛推门前听到电话内容:"...必须压住疗养院这条线..."透过门缝,他看见上司正在焚烧文件,火光映出档案袋上"第七观察室"的红色印章。
"进展如何?"陈队转身时踩住一片未燃尽的纸屑,上面残留着"镜像实验"字样。
林涛汇报时刻意略过汇款单疑点。当他提到"老吴"时,陈队的左手小指抽搐了一下——这个应激反应与陆铭在审讯室的表现一模一样。
"案子结了。"陈队递来结案报告,油墨味掩盖不了纸张边缘的佛手柑香气——沈静书房的同款香薰,"陆铭的认罪书今早签字了。"
林涛回到工位时发现抽屉被撬过。唯一被动过的是一张便签纸——他昨晚临摹的圣心疗养院平面图上,有人用红色墨水圈出了第七观察室的位置,笔迹与沈静支票本上的签名有相同的起笔习惯。
档案馆的霉味里混着鼠尿的腥臊。林涛用警徽借阅1997年医疗档案时,管理员的眼神像在看将死之人。
"圣心疗养院..."老头子的假牙在"院"字上打滑,"火灾后资料不全了。"
微缩胶片在阅读器上沙沙转动。1997年7月7日的值班记录显示:"7号观察室,镜像阶段实验。主治医师陆文渊,助手陆铭(实习生)。"后续几页被撕去,但残留的装订孔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林涛的耳鸣突然发作。在尖锐的蜂鸣中,他看见胶片边缘有行褪色钢笔字:"7号患者杨振出现严重身份认知障碍,坚称自己才是医生。"
手机亮起。秦越发来的尸检补充报告显示:张薇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与陆铭DNA不符,却与某个被封存的法医样本100%匹配。附件是1997年精神病鉴定档案——杨振的照片下标注着"具有高度模仿能力的反社会人格",而他的右手小指残缺形状与墓园监控里的风衣人完全一致。
顶灯突然闪烁。林涛转身时碰落一摞档案,散落的文件中飘出张泛黄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疗养院门口,为首的陆文渊胸牌编号7,而最右侧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名牌却是"杨振"。照片背面写着:"第七观察小组,镜像实验成功留念。"
他的手机自动播放起一段录音。电流杂音中,陆铭的声音说着:"...父亲把我调包成患者杨振...第七次电击后他们互换了我们的记忆..."录音突然中断,变成忙音节奏的莫尔斯电码——翻译过来是"救救我"。
暴雨中的电话亭像个透明棺材。林涛拨通秦越电话时,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正在扭曲——他的眉弓逐渐隆起,变成陆铭的弧度。
"查到了!"秦越的呼吸喷在话筒上,"沈静那20万最终流向瑞士账户,开户人叫L.W.Yang。"
林涛的血液结冰。他想起陆文渊书房里的合影,年轻时的杨振站在"陆铭"身旁,两人如同镜像。当雨水流过电话亭玻璃时,扭曲的水痕组成七个竖排数字:7 7 7 7 7 7 7。
"还有更诡异的。"秦越的声音突然颤抖,"张薇指甲里的DNA...与三年前杀害郑明的凶手完全吻合。"
林涛的腕表停在11:07。他看向马路对面的警局大楼,陈队办公室的窗口亮着灯,人影轮廓正在撕毁文件。而更上层的证物室里,紫外线灯不知被谁打开了,蓝紫色光晕透过百叶窗,在雨夜中像盏招魂的灯笼。
回到车里,他发现雨刷下压着张便签。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经济补偿已到账,第七阶段实验继续。"
后视镜里,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缓缓抬头——林涛在看清那张脸前,先注意到了他残缺的右手小指。男人举起左手,腕表表面反射的路灯光芒刺进林涛瞳孔,表盘数字全部是镜像倒置的"7"。